朱厚照沒想到這蔣微還敢以此為要挾,不由得責問道:
“你是不是沒聽見,朕已有言在先,擋者立斬!”
“陛下乃是聖君,聖君不因忠言逆耳而殺臣!”這蔣微埋著頭,以此為借口說道。
朱厚照突然竟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蔣微,心想這家夥居然還直接給自己戴高帽,威脅自己,意思是自己如果殺他,便不是聖君。
朱厚照沒有再搭理蔣微,因為蔣微這話事實上也威脅不著他,他才不在乎聖君不聖君的名諱,便轉頭看著仇鉞:“愣著幹嘛,砍了!”
“是!”
仇鉞拔出了刀,直接朝蔣微走了過來。
這蔣微突然起身要跑:“陛下!請回宮啊!臣先回禮部上奏疏!希望陛下可以回宮!”
哢嚓!
蔣微明顯沒想到朱厚照真要斬他,而反應也慢了些,再聽到鋼刀出鞘聲後,剛站起身來要跑,卻沒來得及,使得他連頭帶半截身子都被素有勇力的仇鉞給砍落在地。
啪嘰!
只剩半截身子和一顆腦袋的蔣微很是驚愕地看著朱厚照,但沒來得及張口說話就閉上了眼。
“繼續前行!”
看著一地的鮮血,朱厚照也很無奈,隻吩咐了一句,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預示,預示即將去江南的他注定會掀起一番血雨腥風。
……
而此時的江南倒依舊是歌舞升平。
南直隸巡按禦史宋愷也剛從袁種安小妾的房裡出來,昨夜他玩得太嗨,以至於腰依舊酸痛的很,不得不一邊轉著腰一邊問著自己的幕僚:“朝廷的批複到了沒有?”
“宋禦史,你不必等批複了!”
這時候,錦衣衛千戶梁澤突然出現在月洞門處,且將手直接一揮:“拿下!”
於是,兩錦衣校尉便立即蹬靴跨步朝宋愷跑了來,而宋愷見此也是大為驚訝,他哪裡想到會有錦衣衛來直接拿他,一時不由得喝道:
“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麽!本官乃是巡按禦史,無罪無責,你們何故隨意鎖拿本官!”
“奉旨!鎮江府稅課局與蘇州府崇明縣稅課局與鎮江府稅課局被屠,你身為巡按禦史,本有督辦地方軍務之權責,而如今在你的轄下,竟使水匪海盜如此橫行,足以可見你失職之處!故而拿你!下錦衣衛獄,嚴加審問你養寇為患之嫌!”
梁澤說著的時候,兩錦衣校尉已經把宋愷反手扣押起來,而宋愷也很色厲內荏地道:
“本官已在奏疏裡說明,本官當時在南京,水匪海盜之禍乃是蘇淞兵備道與鎮江總兵守禦不力,本官已彈劾他們,此事與本官有何乾系,且即便追究本官之責,也當是都察院查之!你們錦衣衛擅請中旨,乃是亂朝綱之舉!”
梁澤沒有理會這宋愷的質問,畢竟他隻負責拿人,對於朝廷上的規矩,他也不懂也懶得去懂。
而宋愷心裡則在此時有些害怕起來,畢竟他自己內心裡清楚,這事和他逃不了乾系,但他現在也不能承認,而且也只能拿規矩朝綱來阻止錦衣衛這種鎖拿自己的行為。
文官士紳們素來討厭錦衣衛乾預司法,無故拿人,因為這樣就會讓他們無法利用自己的權力避開朝廷規矩去做事,所以,素來文人皆抨擊錦衣衛乾預司法緝拿朝臣乃是惡政,卻不聞自己為官時是如何隨意踐踏法律,凌虐庶民的。
但作為皇帝的朱厚照明顯是需要錦衣衛的,尤其是像宋愷這種老狐狸,如果按照規矩來根本抓不到他的錯處,甚至拿他毫無辦法,而有錦衣衛便好辦得多。
如今朱厚照先讓錦衣衛將宋愷緝捕下獄,就避免了在南直隸巡撫王陽明到達江南追究稅課局一案時,這巡按禦史宋愷從中作梗,也讓江南士紳們先失去在官場上最大的保護傘,為將來進一步打擊這些江南地方豪紳做準備。
……
江南是士紳集中地,因而,錦衣衛來這裡直接拿走一個巡按禦史,自然也引起了士紳們的注意,何況還是在士紳家裡拿的。
巡按禦史宋愷在被錦衣衛抓走的當天,蘇州舉人袁種安就知道了此消息,他當即叫來了一乾鄉紳:“諸位,宋大人被錦衣衛拿走,此事,我們不能旁觀啊!江南可不是京城,不能任由錦衣衛這麽胡來,何況,這宋大人一旦被抓走,審問出什麽來,我們也逃不了乾系!”
“在坐的都是有功名的士子,家裡也不是沒有為官做宰的,朝廷敢隨意在江南拿人,無疑是對我們這些江南世家很不給面子!不能任由朝廷如此!我們得組織士林中人去衙門請願,讓這父母官為我們上疏朝廷,請朝廷不要毀清官美譽,聽從江南民意!”
這時候,一做過南京翰林院臣的顧獻同也說了起來。
袁種安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我聽聞,朝廷增設了南直隸巡撫,不日便要到任,這中丞大人乃是浙江王守仁,狀元公王華之子,到時候正好仰賴顧先生引見一下,說到底,你也算是他世叔,當年王華與你也是同科進士。”
“這個無妨,料他也不敢與我們整個江南的士紳為敵!”
……
南直隸巡撫王陽明前腳剛到南京,顧獻同等一乾江南士紳後腳就遞了帖子求見。
鄉官、生員素來是明朝地方特權階級的最典型的兩個代表,也是導致大明社會崩潰乃至滅亡的兩大危害之一,另一個是胥吏,而如今這些江南鄉官和生員都來求見,王陽明也不敢不見,他也知道這些地方官紳與士子素來希望干擾地方政務,而偏偏作為牧守之官,又離不開這些士紳帶動地方基層服從自己的統治。
但王陽明沒想到是,這次會來這麽多,而且居然還有自己父親的世交好友顧獻同,而且這些士紳一來,就朝自己大禮,而且言辭懇切地道:
“撫台!我等來隻為宋巡按求情,宋巡按乃是清官啊!他主治江南期間,與民休息,治學修河,政績卓著,江南士民皆感戴其恩德,修神祠以供之,如今緣何錦衣衛無故鎖拿,致使清官蒙冤,是故我等從民之所請,求撫台大人疏言朝廷,還宋巡按以清白啊!”
“是啊!撫台大人也是我們朝廷命官,難道就能坐視廠衛橫行於江南,枉顧朝堂綱法不成!豈不認為此乃有辱斯文之舉?”
袁種安也跟著說道。
“各位快快請起,本官初次到任,還不知其實情,但錦衣衛乃是天子親軍,受陛下節製,本官無權過問,也實屬無奈,不過本官可以將你們的請求上達天聽,想必陛下也不會無視爾等之所請!”
王陽明好說歹說也總算是勸走了這一乾士紳,同時也不由得心裡暗歎,來江南做這南直隸巡撫還真是不容易,這才剛剛到任,就有這麽多官紳來干涉政務,甚至要自己逼朝廷放了宋愷。
不知不覺間,自己恍惚也成了這些江南士紳的人,心想難怪陛下要親自來江南,不然,在這離京城甚遠的江南,自己不能從君之令,也只能聽從民意,而偏偏現在民意掌控在了這些江南士紳手裡。
但無論如何,王陽明還是把這些江南士紳的請求上疏給了朱厚照。
……
此時,還在路上的朱厚照也收到了王陽明關於江南士紳請求釋放巡按禦史宋愷的奏疏,一時不由得笑了起來,並拿著奏疏,來到了已押到自己這裡的宋愷面前:“宋愷,你好大的面子!你才剛被錦衣衛抓走,這些江南士紳就去找巡撫為你求情!”
“陛下!臣無辜啊!臣真的不知所犯何罪,竟讓您出動錦衣衛拿臣!陛下既然讓臣巡按南直隸,便應信任臣,可如今陛下卻偏信讒言,無故拿臣,竟使得民眾不滿,臣無意挾持民意與陛下作對,臣只求陛下準臣辭官!讓臣寧願歸養鄉裡!”
宋愷有恃無恐地大吼了起來,他知道江南士紳為自己求情後, 不但沒感到害怕,反而有了底氣,畢竟他現在知道他背後有整個江南士紳在支持他。
“民意?你還敢拿民意威脅朕!他江南士紳們就代表得了民意?你宋愷就配得上民意所向!少忽悠朕!朕可不是三歲小孩兒!內閣才駁了你請革稅課局的奏疏,你緊接著就上了一道稅課局被屠的奏疏,你真當中央朝廷的人是傻瓜不成!看不出這裡面有瓜葛嗎?
不,你和你背後那些士紳們不是看不出,是你們無所忌憚!是不是!你們想以此威脅朕,威脅朝廷,是在告訴朕,如果朕不從了你們的請求,就會有更多這樣的稅課局被屠,更多無辜的人被殺!是也不是!”
朱厚照大聲質問起宋愷來。
宋愷見朱厚照拆穿了自己和江南士紳以往的目的,便也沒有辯解道:“陛下如此說,臣也不知該如何回答,臣現在隻想問陛下一句,陛下是想要得罪整個江南士族,要留千古罵名嗎?”
“放肆!”
朱厚照當場便一腳踹向了宋愷,指著宋愷:“你還敢威脅朕!”
接著,朱厚照又道:“不過,朕可以告訴你,朕真的不怕,即便得罪整個江南士族也無所謂,來人,將宋愷吊起來,審訊其關於稅課局被屠一事!”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 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