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沒想到這江南士紳這麽快就認慫了,心想自己還沒搞出打土豪分田地讓無產者專政的絕招呢。
但無論如何,既然這些江南士紳肯認輸肯妥協,朱厚照作為皇帝也不是不會給他們當良民的機會。
畢竟朱厚照也沒想要逼反天下士紳,不到萬不得已,他的目的也不是要發動一場由上到下的革0命,那樣也會革了他自己這個皇帝的命。
在朱厚照看來,大家都是統治者,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想讓自己成為被統治者,但是,大家都作為統治者,不能隻讓我這個皇帝犧牲利益振興帝國乃至緩和階級矛盾,你們士紳也要盡義務才是。
因而,朱厚照見大儒程檢給自己下跪行大禮,也忙讓劉瑾扶起了他:“程老員外不必如此,你也曾是大明臣子,還是理學大儒,朕沒要求過士大夫見朕要叩拜做奴才,朕只是要求你們按規矩納稅而已;
畢竟朝廷需要錢糧養兵,而養兵是為了維護這太平盛世,天下太平不僅僅是對朕和天下庶民好,也對你們士紳好,但不能隻讓朕節儉讓百姓納稅,你們不盡天下興亡之責,你說是吧。”
程檢忙謝了恩,旋即起身說道:
“陛下所言甚是,是許多士紳沒明白這個道理,他們隻知坐在書齋裡念聖人書,不知朝廷艱難,好在大家如今都明白了朝廷苦心,如今請陛下放心,吾等臣民皆願為陛下為大明效犬馬之勞!”
程檢今日來就是代表江南士紳來求和的,現在朱厚照這樣說,他自然也不會再唱反調,隻忙附和起來。
“這江南的士紳們若都如程老員外這麽明事理就好了,倒也用不著如此大動乾戈”,說著,朱厚照又問道:“聽馬太師說,你是二程之後?”
“回稟陛下,臣乃大程(北宋思想家程灝)之後”,程檢回道。
“難怪如此識趣,不愧為名門世家之後,擬旨,封程門翰林院五經博士”。
朱厚照頷首點了點頭,便下了道旨意。
他之所以這樣做,自然是要做給天下儒士們看,讓這些人知道妥協和讓步也是有好處的,別想著和朝廷硬來。
至於翰林院五經博士這種官自然是不值錢的,但文人們就看重這個,尤其是理學世家。
畢竟現在能得這個官職的都意味著是聖人之後,比如孟子顏子什麽的,是一種很大的榮耀。
甚至孔子之後,還被朝廷封了個衍聖公,地位更高而且是高很多,高到曲阜都成為其獨立王國的地步,但孔門世家臉皮也更厚,其他世家也比不上,所以人家的封爵才這麽高。
程檢見朱厚照給他程門也賜了個翰林院五經博士,感動地當場就哭了起來,抽泣著再次大拜,頭更是重重磕在了地上:“程家感戴陛下隆恩!程家誓死效忠大明!嗚嗚!”
朱厚照雖然知道這些所謂的江南士族尤其是這種理學世家做的承諾如同放屁,但他不得不承認,在身處其境時聽起來還是還是舒服的,他不得不承認,這天下就兩種人哭起來最讓人容易感動,一種是婊子,一種就是讀書人了。
“起身吧,不必如此”,朱厚照笑了笑,便又道:“你給馬太師的進言,朕也準了,下旨在訂立《南直隸公約》之後取締警戒期,以大明律為參考,你們士紳與南直隸巡撫王陽明負責此事,士紳就以你為代表,訂立一個公約,拖欠稅賦者如何懲罰,宗族與地方官府權限分配以及其他規則。”
雖說在初期,警務機構還沒有變質,的確是在維持治安,但朱厚照不保證這些警務兵在以後能一直只有懲奸除惡的作用,說不定就會依仗朝廷賦予的執法與處決權濫殺無辜牟利取利,甚至可以說是肯定的,只怕現在已經有這種現象發生。
因而,不用士紳們來求,朱厚照其實也是要取締警戒期的,畢竟這種軍事管制性質的統治方式不是長久之計,一個社會是需要法令的,哪怕是君主製的現在,自己這個皇帝也得讓地方官與士民有一套遵循的法令,如此才好約束官府不濫殺人,而士民們有規矩可守。
除此之外,朱厚照還要收回警務司的處決權,畢竟人的生命依舊不是可以隨便輕視的,在警戒期即軍事管制區結束後,南直隸地區的死刑犯還是要與其他地方一樣,需要由自己這個皇帝來親自勾決,其他人無權代勞。
士紳們開始繼續和官府眉來眼去了,程檢在得了五經博士之官後更是積極為朱厚照唱讚歌,但是對於社會底層曾跟著受這些士紳們慫恿的青皮無賴以及胥吏百姓,和一些江湖人乃至盜匪們而言,卻感覺自己被欺騙了。
他們不明白明明對朝廷不滿的是士紳,讓自己打砸搶燒的也是士紳,為什麽到最後砍頭坐牢的卻是自己,而士紳們反而得了官甚至還謳歌起盛世,幫著朝廷罵起自己不遵守法令來。
底層的這些人想不通這裡面的關鍵,但他們知道以後還是當一個順民好,老老實實地種田乾活比較實在,聽士紳們瞎忽悠想發橫財想不勞而獲是很傻的行為。
當然,不是所有的江南士紳都能看清時局,明智地倒戈向朝廷,幫助朝廷對付他們曾經的盟友即那些地痞無賴們,也有激進的士紳依舊想對抗朝廷。
顧鑫磊便是這樣的人,和持有鎮江總兵田錚通倭且賣火器給寧王的證據要挾下,以士紳配合他的條件誘惑下,鎮江總兵田錚被顧鑫磊說動了,要起兵造反,以清君側的名義兵發南京城,目的是誅馬文升同時想要一把火燒死朱厚照。
“殺貪官!士紳免納糧!發祿米!”
鎮江總兵田錚與生員顧鑫磊以這樣的名義帶著八千多官兵朝南京城而來。
不過,他們喊的口號則不是推翻大明王朝和殺皇帝,畢竟現在官兵心底裡都不想造反,對皇帝也沒那麽恨,兩人要想鼓動官兵跟著自己乾,說個殺貪官還好點,殺皇帝指不定有人不願意跟著乾。
而值得一提的是,口號中的要求發祿米更像是一種訴求不像是造反的口號,但鼓動效果卻是最好的。
從鎮江到南京路上的百姓們則是冷漠地看著這支要去南京城去造反的軍隊。
此時在丹徒鎮的普通百姓房大才就有些不明白這八千多官兵嗷嗷叫著要去幹嘛,不由得問著自己的父親:“阿爹,他們這是要幹嘛去?”
“家裡還有飯吃嗎?”這房大才的父親問了一句。
“有,多著呢,前段時間幫著官府修河,掙了六鬥米,還可以換點布來做新衣裳”,這房大才笑道。
“有吃的管他們幹啥,他們造他們的反,我們種我們的地,不相信他們還能翻天不成。”這房大才的父親說道。
很多百姓便是如這房大才的父親一樣對於這鎮江總兵田錚的造反熟視無睹,更像是在看一場戲,甚至也不明白這鎮江總兵為什麽要反,是吃不起飯還是穿不起衣。
不僅僅是百姓這麽想,此時,鎮江總兵田錚麾下的千戶白景山便不理解鎮江總兵為何要反,甚至也覺得造反沒有前途,因而他毫不猶豫地帶著自己的人馬抄小路先趕來了南京城,把鎮江總兵田錚要反的事稟報給了巡撫王陽明。
不只是白景山,從鎮江到南京的大小鄉紳們也都無比“忠心”地趕著來稟報說有人起兵造反,畢竟他們現在已經認慫,意識到朝廷還是得民心的。
甚至在南京城附近的鄉紳還因此終於有了合理的理由組織百姓,理由自然就是勤王護駕。
百姓們對於勤王倒是積極響應,畢竟皇帝沒了是要天下大亂的,他們剛剛經歷過一場騷亂,不想再經歷一場動亂。
一下子,整個南京城外聚集有越來越多的民團,當然也還有鎮江總兵田錚的兵馬。
……
而這時候,朱厚照也從王陽明和告密者千戶白景山這裡知道了鎮江總兵田錚騎起兵造反的事, 朱厚照對此倒是也感到頗為驚訝,他不驚訝會有人造反,但驚訝的是,造反的居然是一名武官!
朱厚照心想自己還沒改革衛所製和廢除軍籍呢,現在只是對江南士紳比較狠,怎麽先造反的是武官?
但無論如何,這也算是朱厚照第一次經歷有人造反而且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為此他還是比較認真的。
但是朱厚照並不驚慌,首先除了南京本地的軍隊外,他身邊還有近衛軍的一個師,上萬的兵力,其次自己身邊還有馬文升、王陽明、仇鉞三個比較知兵的官員,當不至於讓一個總兵官給成功造反。
但對於馬文升等文官乃至程檢這樣的江南士紳而言還是比較嚴重的事變,一個個皆面色凝重,開始商議著如何調兵勤王,即便是王陽明也沒敢輕視,畢竟皇上就在南京城,他也還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事故,而仇鉞也是如此。
朱厚照先讓內閣下了旨,讓仇鉞帶領近衛軍第一師出城殲敵,讓王陽明負責組織官兵守城,而馬文升等則與南京兵部尚書王軾開始調集周邊官兵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