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啊，恁可知道咱家的老牛要是賣嘍，是啥下場嗎！?”郭老二摸著腦袋說道，心裡真沒都不忍把老牛給送走。

　　郭小五當然知道老牛賣出去的下場，可老牛老了，又生了病！家裡多一個牲口，這年月肯定養不起！老爹的想法郭小五也明白，牲口和人比起來，也只能犧牲了牲口，省下來的這口飯讓人吃。

　　“俺怎不知道！?二哥，咱爹那也是沒有辦法！眼前這光景人填飽肚子都困難，恁多喂一個牲口！?都頂著一個半人的口糧，這賣了錢兒，恁這日子不也是好過了不是！?”郭小五勸慰道，拍了拍郭老二的肩膀。

　　郭老二蹲在牛棚口，怎麽想都不落忍！一臉煩躁的繃著臉，是一句話也不吭了。

　　郭小五歎息一聲也沒有再勸說下去，整個牛棚的都安靜了下來，那已經生病的老牛，被灌了藥之後，臥了下來！眯起了眼睛。

　　騾子噗噗兩聲，眼睛防備似的又瞅了郭小五兩眼，看起來前些日子郭小五那棍無緣無故揍它的事兒還記得。

　　這時候郭小五走到郭老捏的旁邊蹲下來說道:“爹！恁看俺二哥，恁要是賣了老牛，他心疼的不得了，要不就不賣嘍?”

　　“小五啊！爹也不想賣啊，可老牛真得了病啦，兩天都沒有治好啦，這兩天瞅著都瘦了！天天的冒肚，也不進食！趁著還活著，賣個好價錢不是。”郭老捏一臉心疼的瞅著臥著的老牛，他心裡又何嘗好受，為了好幾年的老牛，哪兒能說賣就就賣了?可不買又能怎麽呢?獸醫都說了，治不好，幾天這老牛都活不成。

　　正說著，院子裡走進來兩個人！郭小五看去，一個瘸子老漢帶著一個年輕漢子，沒有走到牛棚就喊了起來:“老捏大哥啊，郭老二！在家啊！?”

　　郭老二哼了一聲，看了看那年輕漢子手裡拿著的趕牛的鞭子，扭過頭去！站起來身子說道:“棚裡呢！”

　　瘸子老漢嘿嘿的笑笑，直接就走進了牛棚！郭老捏嘿嘿笑笑起了身:“來了啊！恁給看看。”

　　瘸子老漢看了看那老牛，走過去牽著韁繩，那老牛睜開了眼睛！順著他牽著的韁繩站了起來。

　　瘸子老漢近前抓著老牛的韁繩湊到跟前，掰著老牛的牙口瞅了瞅，回頭笑著走了過來。

　　“走！咱堂屋裡說，喝口水。”郭老捏說道。

　　“不用啦！俺這要走呢，恁要是賣俺就出個家，正好給拉到集上去，大老遠跑一趟也不容易。”瘸子老漢說著，掏出腰裡別著的腦袋蹲下來，上了煙葉之後用洋火點著。

　　“賣，怎能不賣啊！?就看恁給的價合適不合適。”郭老捏說道。

　　“恁這牛病的不輕啊！恐怕是著了涼，不好治啊。”瘸子老漢說道。

　　瘸子老漢說的是實話！在這個時代別說是牲口著了涼，就是人著了涼得了風寒，也不是好治的兵！吃些中藥能撐過去那就活了下來，撐不過去，這病就要了命。

　　“瞧恁說的，要是不是得了病！俺也不會賣，這牛俺家喂了還幾年，可是有了感情的。”郭老捏心疼的說道。

　　“俺知道！這俺也不缺恁。”瘸子老漢說著挪了挪腿兒，湊到郭老捏的跟前伸出了袖子。

　　這就到了討價還價的時候了，兩人手握著，在袖子裡比劃著。

　　比劃了一會兒，那瘸子老漢一咬牙說道:“中！就這個價兒。”

　　瘸子老漢從懷裡掏出錢袋，數出來三十五個大洋放在了郭老捏的手裡說道:“恁點點，

要是不少！俺就牽走啦。”　　“恁要牽走就快點！”郭老捏說道。

　　圈子漢子起了身，解開了韁繩，把老牛給牽出去！可那老牛撐著韁繩不肯離去。

　　哞……

　　老牛吼了一聲！那跟著的年輕漢子，手裡的鞭子啪的一聲抽在了老牛的身上，那老牛才跟著出了牛棚。

　　哞……

　　牛棚外，看著自家老牛的郭老二緊緊握著拳頭！眼睜睜的看著兩個牛販子把老牛給拉出來。

　　那老牛走出牛棚後，眼睛瞅著郭老二，對著郭老二哞了兩聲，撐著韁繩往郭老二的身邊走。

　　郭老二難受的看著，看著把鼻孔都蹭的流血的老牛，再也忍受不下去的背過了身去。

　　哞……

　　老牛又叫了一聲，噗通一聲跪倒在了郭老二的背後！然後才起了身順著那瘸子老漢離去。

　　郭老二的眼睛滾落著熱淚，在聽到老牛離開家門口的時候，郭老二轉過身，望著老牛的背影一步步跟了過去。

　　哞……

　　老牛出了村口，嚎叫了一聲！在村口郭老二凝望著，凝望著，一直望著老牛越來越遠，消失在他的視線。

　　郭老二蹲下來，靜靜的蹲在村口！拿起煙袋鍋，上了煙葉，噗噗噗顫抖著手劃著洋火，點燃！一口口煙氣吐出來，他的眼睛一直望著老牛離開的方向……

　　很久之後，郭老二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抱著腦袋哭了起來，低聲說道:“俺沒有照顧好恁啊……”

　　砰砰！拳頭砸著自個的腦袋。

　　老牛是郭老二的命根子，日夜陪伴數十個寒暑！一個疏忽，老牛沒了命，誰都不理解他對牛的感情，只有他自個知道。

　　村裡的族人，看到郭老二的時候！沒有人去上前說話，他們也不知道說啥好！不管是誰家裡的牲口賣了，都心裡不是滋味。

　　村裡人也很著急，聽說老黃牛病了！這賣了，也都知道老黃牛的病沒有治好，才賣給了那牛販子。

　　郭老二家的牛棚裡，手裡掂著35個大洋的郭老捏，看著牛槽遲遲沒有起身。

　　郭小五歎息一聲，自個又點燃了一根煙！這時候不能打擾老爹，也不能打擾二哥，這種事兒是越勸他們心裡越是難受，只有自個走出來才行。

　　很久之後，那太陽高升，眼看就到了晌午！廚屋裡二嫂已經開始燒火。

　　這時候郭老捏才起了身說道:“小五啊！去把恁二哥叫回家。”

　　“中！”郭小五回應一聲，走出了院落。

　　“五叔，瞅見俺二哥沒?”郭小五走到大街碰見族裡五叔問道。

　　“村口呢！在村口的大楊樹下蹲著呢。”五叔指了指說道。

　　郭小五嗯了一聲走了過去，看見二哥依靠在大楊樹上，絮絮叨叨著近前拍了拍郭老二的肩膀說道:“咱爹叫恁回去。”

　　郭老二歎息一聲，手扶著大楊樹起身，往家裡走去！郭小五在後面跟著，看著二哥的腳步沉重，看著沒有幾天他心裡過不去這個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