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你已經對朝廷之所以追殺我們的原因有所了解,但你卻並不清楚,十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梁瑛的語氣不由地加重起來,從前只有哀傷的眼神中射出一道憤怒的光芒。
李越站著一動不動,他不忍心母親揭開過去的傷痛,但他也沒法打斷她,所能做的便是傾聽。
“十五年前的一樁莫須有的謀逆案,首犯之名便扣到你外公的身上,牽連文武官員八十多人,三千多人被誅殺,而我們梁家除了你外公、大舅當時正在外公辦,被童長老帶人救出外,梁家整整一百三十二口人全部死於朝廷之手。”
梁瑛身子有些顫抖,艱難地扶著桌子,眼色變得血紅。
“為娘當時身在宮中,懷你已有十月,即將臨盆,卻被那狗皇帝李衡派人送來鶴頂紅,賜為娘自盡!”梁瑛面紗下的容貌有些扭曲起來,本來扶在桌面的手加重了力道。
“為娘若只是一人,死便死了,也無可懼!只是想著腹中的你,便無論如何也不能死!於是便哀求執事太監楊多,他便舍了自己的性命,放為娘從宮中水道趁夜逃離,才得以保全你我母子二人。”無盡激憤之中,梁瑛落下淚來。
“但狗皇帝一十五年來,從未有一天放棄過追殺我們的念頭,害我們母子七年前骨肉分離,而為娘為了護著你差點命喪在朝廷秘府之手!”
梁瑛一把扯下面紗,露出橫貫面部的一條粗大的傷疤,像一條巨大的多腳毛蟲伏在臉上,李越想到了那夜在斷山別院瀕死之時在虛空中所看到的那張臉,正是自己母親的面孔。
梁瑛指了指面上的疤痕,憤然道:“這道疤,便是當日為娘為了護你被秘府秘衛所留,若非你外公及時出手,為娘也活不到今天,也無法再與我兒相見!”
李越握緊了拳頭,眼中的淚根本控制不住,噴湧而出,心中湧出如怒海般的仇恨。
“那我這李姓,便是狗皇帝的姓氏了?”
梁瑛看著他,稍稍穩了下情緒:“不僅你的姓是那李家皇室的姓,連你的名字也是那狗皇帝所起,本來為娘不想給你用這個名字,但你外公一直堅持,說你是皇家血脈,雖這狗皇帝昏庸暴虐,但你終歸是他的兒子,若自做主張為你改姓改名,有違人倫。——為娘今日隻所以將此事說出來,便是由你自己來做主,對於你來說,這李衡是你的父親,但對於為娘來說,他是我梁家的仇人!”
李越雙手握拳,擂在桌上:“他如此對待娘親與孩兒,孩兒還與他論什麽血源,說什麽父子!娘親才是生我養我之人,這李衡與孩兒又有何關系!既然由孩兒做主,我又何須姓這仇人之姓,用這仇人所起之名!孩兒寧願無名,也不用這仇人所起之名!”
梁國公與梁仲站在門口,將李越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二人走了進來,梁國公將手放在李越的肩上:“孩子,外公知道你此時的心情,你若不願再叫此名,便隨你的意思,只是不要再生什麽報仇之心,這一切都是命數,如今我們一家人團聚,外公只希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就好,除此別無所求,至於這昏君,自有上天懲罰他!”
“孫兒從來就不相信什麽命數,也不相信上天會懲罰做惡之人,這狗皇帝加在我們一家人身上的苦難,我定會加倍地還他,管他是皇帝、還是天王老子!”李越轉頭看向梁國公,憤怒的面孔上,卻透著堅毅的神情。
李越來到院中的時候,心裡雖冰冷,卻在大力地翻騰著,
抬頭看向遠方的天空,感受著母親的痛楚,定定地站了許久。 “越兒——”
“不要再叫我越兒!”李越轉過身,惡狠狠地瞪著身後的天瑤。
天瑤哪見過李越這個樣子,又驚又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委屈地快要哭了出來。
李越回過神來,走近天瑤:“姐姐,從此以後不要再叫我越兒,我不再是李越,我是無名!”
天遙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機械地點了點頭。
李越又轉過身去,身後的天瑤一時不知所措。
跟過來的童欣見了這個情狀,問天瑤道:“天瑤姐,他這是怎麽了?”
天瑤搖了搖頭。
不過清醒的天瑤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李越應該從母親那兒知道自己的一些身世,對李越這個名字生出了極端的排斥。
這件事,經天瑤一說,大家心知肚明,見到李越的時候,便不再稱他的名子,連越字都不能帶出,成了一種忌諱。
甚至朱月聽到以後,還傳給了自己的爹,朱列又通知了長老,長老傳給弟子們。
即便梁國公與梁仲,也不再使用越兒的稱呼。
那到底怎麽稱呼呢?
眾人商量了一下,還是統一按照李越的意思,稱他為:無名!
無名一連好幾天都沒從又痛又悲又怒的情緒中走出來,一日正在路上低頭走著,被朱列趕上,一掌拍在肩上:“你小子,身為往生盟的大師兄,不管遇到什麽事,也要打起精神,別整天蔫蔫的!”
無名應承道:“是!盟主!”
“聽說你改了名字,叫無名?”
無名點了點頭。
朱列笑道:“無名好!說我有名也無名,說我無名也有名!很有哲理!”
無名驚詫地看著朱列, 這大老粗一般的盟主,嘴裡偶而也會蹦出來這麽有智慧的詞句,反倒被他逗的一樂。
“你個毛頭小子,不要天天拉著臉,等你坐了往生盟盟主之位的時候,有你擺臭臉的時候!”朱列又拍了拍他。
“盟主是否有事要說?”無名覺得朱列並不是單純過來搞笑的,肯定有事找他。
朱列哈哈一笑:“你小子確實比本尊聰明,算是咱們往生盟有史以來,比較聰明的一位。”接著正色道:“本尊確實有事要告訴你,你上次帶回的本盟叛徒程新死了!”
“怎麽死的?”無名一驚,這程新可是古林派事件的突破口,這一死,線索便斷了。
“被人殺了!連帶著看守的弟子都被人殺了!”
無名面色凝重起來:“看來這往生盟中早已混入了細作!”又想起代閑居先生傳信之人:“而且應該不止一方!”
朱列點點頭:“長老院內應該不會有,他們都是往生盟上一代精英,身家性命都在往生盟,而這下面的八百多弟子,就需要一一排查,只是難度很大,恐怕很難識別出來,所以,你身為往生盟大師兄,也是本尊最器重的弟子,平日裡要睜大眼睛,看有沒有可疑之人。”
無名卻持不同意見:“盟主,如果是朝廷所為,在各大門派安查細作,絕對不會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長老們雖為上代弟子,也不見得就一定沒有細作在內。試想一下,如果朝廷給了很大的許諾,貪利者給錢、貪權者給權,即便是長老,誰又保證都能抗得住誘惑。”
朱列沉思半晌,面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