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晌午時分,站在街上,若是來了閑情逸致,想要眺望個街景啥的,在別處也許還有可能。但,若是立於這車水馬龍店鋪林立的馬行街上,那就無異於癡人說夢了。別說看了,一旦匯入了眼前的人流,隻有那被人力推著走的份。
若有那不信邪的,大可以我自巍然不動地裝個逼,做個“燈柱”試試。保證您老人家,不是被周圍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多半也會被一雙雙關愛智障的眼神看到懷疑人生。
――這是缺德啊,往重裡說這簡直就是渣渣啊!
但,陵越的兩樓,卻是個極好的觀景點。若是有興趣,倚欄遠眺,倒是可以將馬行街,各種店鋪字號鱗次櫛比,各種車轎騾馬忙碌不停,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盛世繁華看個七七八八。
隻是,此刻正做著這十分有情懷事的折繼遠,卻被對面酒店正遲遲撐起的,那招攬顧客的旗幡,將眼前的盛景給遮去了泰半――
原本對面酒店的二樓,那正努力往著街面上空中延伸的旗幡,忽也意識到了陵越樓上,投來的不善目光。而後,似打了個激靈般抖了抖。瞬間,又老實地往後縮了回去。待擱置停當,那旗幡的後頭,卻是露出了一張略顯尷尬的肉麻笑臉來。
“少爺,少爺,你看我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來了?”
正當這邊的折繼遠想要打量仔細一二,隻一瞬,那酒店的夥計,卻又一個縮頭,消失在了窗棱後。而,此刻自己身後的樓梯上,一個十三四的青衣少年郎正興奮地叫嚷著,一路“蹬蹬磴”,踏著輕快地腳步跑了上來。
“你倒是也知道要回來啊!”
耳聽得自家少爺的埋汰,還有那似笑非笑地眼神,少年心中不由一凜。隨後,十分狗腿地立刻跑上前來,獻寶似地,將手中拿著的另一個吃食,獻媚地給塞了過來。
“少爺這是說的哪裡話!眼看著飯點時分,這不,阿福怕少爺餓著,才去買來這吃食嘛!”
少年原本清秀的臉蛋,此時已被滿嘴鼓鼓囊囊的吃食塞得變了型。就連那本該是獻媚的笑容,在此時看著也只剩猥瑣了。只見,他努力咽了咽口中的食物,才又口齒不清地,道:“這可是我在下面排了好長時間的隊,才買到地。少爺,乘著現在還熱乎著,你可得要趕緊吃!”
“真的是給少爺我買的?”
“那自然是真的,比那珍珠還真!不騙你――”見著自家少爺投來的狐疑眼光,少年再次努力地擠出一抹真誠地笑容。
少年名叫張福,祖輩便跟著祖父折禦卿出征。如今,他的爹娘也俱在府中供事。隻不過,一個是府中的管事,而另一個是府中的廚娘。算起來,這張福一家也算是府中的老人了。
自三個月前,白礬樓事件後,家中祖母梁太夫人,似是怕這個小孫子再有個好歹。卻是讓這張家的小子,寸步不離地緊跟著自己。拿張福自己的話來說,他現在可是遠少爺的貼身侍衛了。
這不,方才這貼身侍衛剛陪著自己來到食肆,人還沒進門呢,卻是被隔壁鋪子“曹婆婆肉餅”鋪席,散出的那誘人香味給勾搭了去。
“少爺,你快吃,這肉餅好吃著呢!”說著,張福托著手,將肉餅往著折繼遠的嘴裡塞去。
自己來了這宋朝雖已三月有余,除了大多半的時間都被關在府中治療修養頭疾之外,也難得有機會出門。更別說來街上溜達了。這也是折繼遠第一次吃這聲名遠播後世的“曹婆婆肉餅”。
隻這一咬之下,那濃鬱的肉香隨著汁水侵入了口腔。“羊肉的?”折繼遠驚訝地道。
張福見著自家少爺的土包子樣,不僅在心中偷偷地鄙夷了下,才不無N瑟地答疑解惑道:“是啊!當然是羊肉的!汴京第一”的‘玉樓山洞梅花包子’可也不是羊肉的嗎?”說著,他又以少爺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瞟過來一眼。
是了,是了,作為一名後世還算是資深的吃貨,自己怎麽把這一茬給忘了?在北宋年間,富人等有錢一族,吃的那肉食,還不都是以羊肉為主?就連汴京城的72家正店,也均以羊肉為主材料。
一思及此,折繼遠卻是咬著肉餅,不覺地癡癡地笑了起來。
隻是,張福見著少爺的此番模樣,再一次肯定地道:看來少爺還真是個土包子啊!連吃個肉餅都能那麽開心!
“嗯,如此一來――就是不知可行度如何,看來,有些事還得要親自去看看才好。”顯然,此時正吃著肉餅的折繼遠,心中已是有了計較
這一頭,張福正腹誹著,卻聽著那一頭自家少爺道:“走,出去逛逛――”
*
“來,來,來,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大、大、大――”
“小、小、小――”
“開――”
“三個六豹子,通殺――”
一身短打的花胳膊荷官,面無表情地拿著手中長長的細竹條,在一桌子人的痛苦哀嚎聲中,將桌面上的銅錢和銀兩,悉數撥拉進了台下。
此時,與馬行街兩街之隔的吉祥賭坊內,生意依舊十分的紅火――
一路進去有買大小的,有買百家樂的,也有買那魚蝦蟹、買單雙的。但凡,市面上賭博的花樣,隻要你能想得到的,這裡都不缺。且,每一張賭桌前,都圍滿了人。若是有手癢,想要玩上兩把的,還真得努力地往前擠才行。
這賭桌前的眾人有激動地、有哀嚎地,也有那賭中了正興奮到不能控制自己,大張著雙手半趴在桌面上,努力將銅錢、銀兩往著懷裡扒拉著的“幸運兒”――
而,此刻賭坊狹窄的後巷內,正被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啊,不,是兩前無後,四個花胳膊團團圍住,死死地抵在牆面上的一名長面短須男子,一張不再年輕的臉上,恐懼中透著痛苦,痛苦中透著諂媚的討好。
他覺得自己何止是不走運,有點兒點背,簡直就是霉到了喝口涼水都會被噎死的地步啊!
方才,自己好不容易,上氣不接下氣一路奪命狂奔,眼看著就要逃出升天,哪知不走運啊, 不走運,腳下一滑,卻是被一坨正冒著熱氣的狗屎,給弄了個“狗吃屎”!
要是讓他知道是哪隻作死狗子乾得好事,他發誓一定讓它不得好死。娘的,它難道不知道在“交通要道”上,是不能隨地大小便的嗎?啊,不,是不管在哪裡,隨地大小便都是很缺德的嗎?!
“怎麽著,梁大郎,你丫的欠了那麽多銀子,剛才就打算這麽開溜了?”其中的一個花胳膊拍了拍男人的臉,威脅道。
“那能啊,我不是見著哥兒幾個辛苦,眼看正晌午了,想著去街上幫哥幾個買點吃食,墊墊饑也好啊?”男人眨了眨眼,努力地擠出一抹笑容,討好道。
“是嘛?”那花胳膊看了一臉諂媚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道。
“那可不,我騙誰都不能騙哥兒幾個是不是?”
“少在那兒給我瞎嗶嗶!我們老大,可讓我問問你,你欠的錢是打算什麽時候還啊?”
“這個――”男人猶豫了下,見著那花胳膊眼睛一瞪,立刻又道:“過幾天,過幾天,等生意成了,我馬上就還!”
“行!就再信你一次!”男人見那花胳膊如此說,正想松一口氣,哪知氣隻吐了一半,卻又聽得那花胳膊道:“不過,我們老大可說了,這規矩不能壞,利息還得收!”
說著,那花胳膊一使眼色,身旁的幾個花胳膊二話不說,圍著男人便是一頓拳打腳踢――
“哎,說好的不能打臉啊――”
“哎呦,你這麽打我臉啊!哎呦,你還來――”
“救命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