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六在人群中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石生的蹤影。

　　他跑來跑去，都跑得有些累了，打算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下。他向四周看了看，便朝著馬場角落裡的草垛走去。

　　走近草垛，季老六才發現，原來石生正坐在草垛旁邊呢。“我說石老弟啊，你怎麽跑到這裡來了?怎麽不去看榜單呢?害我到處找你啊。”

　　石生笑了笑，說道:“那麽多的人，我乾嗎要去和人家擠呢?現在人少了，我們再慢慢去看，不是更好麽?”

　　季老六本想立刻把榜單情況告訴石生，但他想了想，自己找他找了老半天，一定要氣一氣他。於是便對石生說道:“唉，還好石老弟沒有去看榜單，若是你去看了，八成會被氣得走不動路的。”

　　石生先是一愣，但緊接著馬上恢復了輕松自然的表情，他雖然不知道自己能考個什麽成績，但起碼上榜是不成問題的。

　　“季兄給我說說，我為何會被氣得走不動路?”

　　“請問石老弟的考號是‘生字玖號’麽?”季老六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並沒有告訴過你啊！”石生感到有些驚訝。

　　季老六說道:“我剛才聽人說的啊，因為你第一個交卷，很多人都記下了你的考號呢。可是我剛才看了好半天，根本就沒有在輪榜上看到石老弟的考號啊。唉，咱們走吧，石老弟也不必太難過，明年再來參加考試吧。”

　　石生心想，季老六這個人一向老實巴交的，應該不會騙人吧！再加上他說得一本正經的，感覺就像真的一樣。

　　不過石生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雖然不敢肯定能考在前面，但上榜應該是不成問題的。難道是什麽環節出了問題?“這不可能吧！”

　　“如果石老弟不信的話，你自己去看看好了。”季老六依然一本正經的說道。

　　石生立馬起身，他決定親自去看看。萬一真的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連這樣的小考都上不了榜，那可就太丟人現眼了。

　　季老六跟在石生的後面，忍不住偷笑，但他忍著沒有笑出聲來。

　　石生往輪榜上一看，發現自己的考號赫然寫在正中間的位置，而且還明顯高出其它考號一格，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中了第一名。

　　“我就說嘛！我怎麽可能沒有在輪榜上呢?季兄什麽時候學會騙起人來了。”石生說道。

　　季老六這才哈哈大笑了起來，“看把你緊張的。誰讓你躲到草垛那邊呢?我知道成績以後就想第一時間告訴你，可你倒好，連人影都不見一個。”

　　看過榜單以後，石生對季老六說道:“我本就不想來看什麽輪榜的，是你們非要逼著我來的，真是浪費時間。走吧，我們馬上回家去吧。”

　　季老六應了一聲，立刻把馬牽了過來，兩個人一起跨上馬，並肩走出馬場。

　　那些上了榜的考生基本上都高高興興的離開了。

　　馬場裡還有一些考生，有的黯然神傷，有的明明已經知道自己沒上榜，卻依然不敢接受這樣的現實，他們還在一遍又一遍的看榜單。

　　但是，奇跡終究沒有發生，沒有上榜，就是沒有上榜。

　　季老六見石生看了榜單後，竟然一點也不激動，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石老弟考了第一名，怎麽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呢?”

　　“那依季兄看，我應該怎麽樣?難道應該像個傻子那樣一路哈哈大笑嗎?”石生說道。

　　季老六忍不住感歎道:“石老弟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　　沿街的很多酒肆裡都坐滿了人，生意十分火爆。即便是這樣的小考，那些上榜的人也是興高采烈，照例要慶祝一番的。

　　石生對季老六說道:“季兄，我請你喝酒怎麽樣?”

　　季老六本想好好的喝上一頓，但他想了想，說道:“還是算了吧，我們回家去吧，大家都在等著我們呢。”

　　於是兩個人繼續前進。

　　“季兄可曾上過學堂呢?”石生問道。

　　季老六歎了一口氣，說道:“先父在世的時候，我曾經進過半年學堂，先父離開以後，我就再沒有上過學了，因此，現在隻些許認得幾個字，卻也還是個白丁。”

　　石生很是同情季老六的遭遇，他若能出身於家庭條件稍好一點的人家，以他的聰明才智，肯定能夠闖出一番天地的。“季兄可以重新開始念書啊！”他建議道。

　　季老六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石老弟說笑吧，我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念什麽書呢?我現在隻想快點成家，好好孝敬孝敬家母，至於別的，我連想都不敢想了。”

　　貧窮，限制的不只是人的想象力，它往往還使人更加的保守，更加的不相信自己，這才是貧窮最為可怕的地方。

　　這時，石生突然想起了今年參加考試的那位老大爺，於是說道:“只要你想做，什麽時候都不晚的。今年與我們同場參加考試的考生中，有一位已經年近古稀了，這場考試他終於上榜了。他可是五十六歲才開始識字念書的，和他比較起來，季兄還會覺得你年紀很大麽?”

　　“你說的是剛才在馬場裡的那位頭髮胡子全白了的老大爺嗎?我看到他了，我還以為他是陪孫子來看輪榜的呢，原來他竟然是今年的考生?”季老六一臉的驚訝。

　　“沒錯，就是他啊。他對我說過，他的理想就是在有生之年考個秀才，我相信他能做到的。”石生點了點頭。

　　季老六聽後若有所思，他不再講話了，只是將鞭子狠狠的抽在馬屁股上面，加快速度往前衝。

　　石生知道那位老大爺的故事對季老六的觸動挺大的。

　　在現實的逼迫下，季老六不過是把讀書的念頭暫時壓住了，但這種想法一直存在於他的潛意識之中。

　　生活於這個時代的人，很多對科舉取士始終都有一種向往和追求，只不過很多人在這個追求的過程中被虐得退卻了，而另一些人則始終咬呀堅持著，因為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