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見識過這種場面的竇六德嚇壞了,轉身慌不擇路的就朝遠處的山上跑,什麽時候把鞋跑丟了他都不知道。
那一具具扒掉衣服的屍體,在他的眼中是那樣的恐怖,但是更多的,卻是可憐。
他看到了老娘那具瘦小枯乾的屍體,在兩個小鬼子的手中就像是一隻殘破的布偶,被那兩個小鬼子當成垃圾一般丟棄在那個巨大的坑裡。
恐懼、憤怒,繼而融合成不共戴天的仇恨。
在這之前,竇六德就是個老實巴交、沒有丁點兒脾氣的上門女婿,每天起早貪黑,乾著和驢一樣的活兒,吃著和豬一樣的飯。
甚至在嶽父家的餐桌上,除了結婚那天之外,就再沒有過他的位置。
可是這一切,他從來都沒有一絲怨言。
在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眼下世道不好,他家又窮,為了能讓老娘吃上一口飽飯,他受再多的委屈都無所謂,只要嶽父能按照約定,每個月把老娘的口糧送過去,他過的什麽樣都無所謂。
可是現在,老娘死了,死在了日本人手裡。
竇六德是個老實人,平日裡挨了打都不敢躲的那種。
在妻子家裡,就連看門的旺財沒事兒都敢欺負欺負他,堡子裡誰見了都喊他一聲“竇毛驢兒”,他也就只是憨憨的一笑,從不還嘴。
但就是這種老實人一旦被激怒,將要比那些平日裡殺人不眨眼的惡人狠上一萬倍。
如果那些人能夠被稱為惡魔的話,那麽被激怒的老實人,就是修羅。
六道之一的修羅。
以殺為生,以血肉為食。
此時的竇六德,骨子裡就只剩下了仇恨與殺戮。
他恨,恨那些殘忍的日本人屠殺了竇家村男女老少三百多口,更狠他們殺了自己的老娘。
他要報仇。
對,報仇!
從恐懼之中清醒過來的竇六德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常年微微前傾、弓著的脊梁在這一瞬間挺直,原本帶著深深怯懦與自卑的眼神之中只剩下了想要報仇的欲望。
他躲在遠處,像一頭蟄伏狩獵的孤狼,雙眼死死的盯著那些已經換上了從那些被掩埋的屍體身上扒下來的衣服。
原來,這些畜生就是為了這麽一身衣服!
竇六德的牙齒咬的嘎嘣作響,恨不能直接衝上去殺光這些沒有人性的畜生!
可是他知道,自己沒有那樣的本事,貿然衝上去只能是送死,更別提給老娘和鄉親們報仇了。
中國有個詞兒叫“開竅”,一般用來形容原本愚鈍的人突然間聰明起來。
按照這種說法,竇六德現在的表現應該就算是開了竅。
老實人的忠厚一旦被踐踏,那麽隨之而來的,必定是瘋狂的報復!
自認為把一切做的天衣無縫的笠原特遣隊並沒有發現竇六德,更沒有發現在他們暗自慶幸能夠順利實施下一步計劃的時候,有一雙泛著淡淡紅光的眼睛正在盯著他們。
那一抹淡淡的紅光不是被眼淚浸泡導致的,而是,仇恨造成的血灌瞳仁!
一個瘋狂的人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至今都沒有人能夠從科學的角度去推斷和論證。
從來沒有受過任何訓練的竇六德,在這一瞬間竟然懂得了潛行跟蹤。
從笠原特遣隊離開竇家村開始,他就一直遠遠的跟在後面,竟然一直都沒有被發現。
距離陶林還有三十裡左右的時候,笠原川木一命令隊伍停了下來。
想把二百來人同時混進一座城裡明顯是不可能的,況且現在他也並不能確定劉成到底在哪個地方。
因此,他將隊伍平均分成三組,偽裝成逃難的百姓分批進入興和、陶林、涼城三縣,一旦確認劉成所在的地點,再用特殊的傳訊方式相互通知,集合之後動手。
此時,對於三個月前差一點兒就將其殺死的劉成,笠原川木一內心竟然生出了一絲恐懼。
盡管計劃看起來並沒有什麽漏洞,這些特遣隊的士兵也具備著遠超獨立營戰士的戰鬥力,可是笠原川木一還是沒有半點兒把握。
想要活命,他就必須奮力一搏!
看到鬼子分兵三路、朝不同方向進發,跟在後面的竇六德略微猶豫了一下之後,便朝著笠原川木一所在的那支隊伍跟了上去。
直到第二天的晚上,已經跟了一路的竇六德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一個能承載他滿腔仇恨的機會!
一名日軍士兵估計是吃了什麽不乾淨的東西,接連爬起來五次。
第六次的時候,負責在營地周圍警戒的幾名日軍士兵有些不耐煩了,一名軍曹嘰裡咕嚕的趕他走遠點兒,不要讓那種氣味被風吹到他們的鼻子裡,實在是太臭了。
那名日軍士兵沒有辦法,只能賠著笑臉往遠處走一點兒,去解決他不爭氣的肚子。
就在那名日軍士兵蹲在地上、臉上露出舒爽表情的瞬間,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絲聲響。
或許是連續幾次的跑廁所大量消耗了他的體力,以至於讓他在短時間之內並沒能做出有效的自保動作。
“砰!”
一聲悶響,那名日軍士兵連吭都沒吭一聲,就軟軟的坐倒在自己剛剛排出體外的汙穢之物上,沒氣兒了。
竇六德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鬼子, 又看了看手裡那塊兒有兩個腦袋那麽大的石頭,臉上的猙獰之中閃過一絲暢然。
很顯然,他並不滿足於隻殺一個人,那並不能給竇家村的三百多口人償命。
雖然他連字都不識,但是小鬼子來了這麽久,他還是知道所有鬼子兵的行動都要有人命令的。
他要殺的,就是那個下達這個命令的人。
當然,其他人也不能放過。
甚至,只要是日本人,就是他的獵殺目標!
負責警戒的那名日軍士兵沒一會兒的工夫就換崗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名日軍士兵平時在隊伍之中的人緣兒就不太好,包括那名軍曹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把有個人在遠處上廁所的事情告知來接崗的人。
因此,那個倒霉蛋兒的屍體一直到被老鼠啃食成一幅白森森的骨架,也沒有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