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拱看來,高務實此去,無論是主導還是引導,其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促使俺答提出通貢。
但高務實知道,其實俺答提出通貢這件事,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因為歷史上他就是這麽做的——他這三十年來朝思暮想的就是和大明通貢,戰爭反而才是他逼不得已的手段。
真是諷刺。
然而高務實仍然覺得自己必須親自去一趟邊境,不是為了通貢本身,而只是為了在接下來的俺答封貢事件中刻下自己的大名。
他對自己眼下的情況很了解,或者說從一開始他打算接近太子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麽局面:木秀於林。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詞,因為配合它的永遠是“風必摧之”。
想想看,高務實從新鄭隨著高拱來京,迄今也就半年多一點,可是他乾出的事情可不小:
當初他來的時候,吃住都得靠三伯,接下來得了舅家的一筆“血親津貼”以及一所帶著看似地面不小而其實收益有限的別院,但那是不動產,實際手頭的資金很有限。
然而靠著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他抓住機會降服了名為響馬的百裡峽走私集團,頓時獲得了還算充裕的起步資金。接著,他便靠著這筆資金一邊擴大走私規模,一邊推出京華香皂。如此,又靠著走私販馬拉近與所謂“高拱嫡系”的宣府、大同、山西三鎮邊軍關系,靠著香皂利潤拉攏京城頂尖勳貴,順帶以剩余利潤開始大肆買進開平、灤州附近的煤田、鐵礦山。
眼下他的重心雖然朝官場傾斜,但三慎園方面早已經生產了出了一批製造蜂窩煤所用的腳踏式模具以及配套使用的煤爐,只是因為最近高務實的資金傾斜到了其他方面,導致三慎園那邊的煤礦迄今還只是試開采,產能有限,所以暫時沒有投入京城市場。但不管怎麽說,蜂窩煤這一塊的準備工作已經基本到位,只差最後的資金投入,把煤礦生產規模擴大就算完事。至於銷路,高務實是毫不擔憂的,蜂窩煤的燃燒效能遠超木材和老式煤球,有京師這個巨大的市場就已經很嚇人了,更別說他還可以想辦法提供給邊軍——這玩意比燒柴劃算,窮得叮當響的邊軍肯定不會拒絕。
只要接下去的俺答封貢成功推進,高務實因為先發優勢以及和把漢那吉的關系,其在宣府、大同、山西三鎮馬市一定能擁有最大的份額,那基本上就是坐等數錢的節奏了。當然,這裡頭還有一點小麻煩,就是馬市一開,山西商人必然大舉進入,而王崇古、張四維、馬自強三家聯盟肯定也不會放過,到時候自己和大舅那邊肯定要進行一場談判來劃分利益圈。
他不會因為大舅此前給過自己起步支持就平白無故放棄近在咫尺的利益,張四維也同樣不會因為高務實是自己的外甥就下令自家做生意要避開高務實的經營——因為他們所代表的都不僅僅是他們個人,他們麾下都有一大幫子人靠他們吃飯呀!
倒不是說親情就不講了,而是正因為要講親情,所以利益范圍才要早些談好,這樣才不會搞到最後傷了感情——親兄弟明算帳這句老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過他在商場上的表現,其中真正擺在明處、是人都能看得見的,其實還只有京華香皂。但哪怕只有京華香皂,也足以令人震驚於高務實的圈錢能力了:
“禦貢”、“國色”兩大“紫禁城特供版”當然是概不外售的,暫且不提。“國士”和“天香”作為前兩大特供版的簡裝版,
每塊售價一兩。早前兩個月一直是“國士”賣得更好,而後來這三四個月,“天香”的銷量忽然爆發,目前已經達到“國士”的三倍有余,兩類香皂給高務實帶來的毛利高達近七萬兩白銀,這還是去掉了勳貴分紅部分的——朱希忠兄弟和張溶為何在禦前會議上力挺高務實?錢能通神啊。 高務實每次看見他們收下分紅之時那副垂涎欲滴的表情,都會忍不住想,我要是沒有“高拱之侄”這個身份在,只怕這幾位身份尊貴的公爺、侯爺們老早就要開會想辦法謀奪這份產業了吧?
這還只是商場上的“木秀於林”,更讓很多人寢食難安的是他在政壇的表現:
原本最早的時候,高拱回京帶他出現在迎接自己的百官面前時,所有人都只是覺得高拱因為年老無子,可能是要打算將這位侄兒當做衣缽傳人來培養了,但由於高務實年紀實在太小,大家也沒真當回事——你就算跟楊廷和與楊慎父子那樣早慧,也得二十來歲名登金榜。甚至就算你再聰明些,咱們也能接受,畢竟大明十幾歲的進士老爺的確能找出一長串來,可畢竟是那也是差不多十年之後的事了,現在何必著急?
然而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 因為皇帝的一時心血來潮,搞出“太子玩伴”事件,繼而發展到需要物色一位太子伴讀——果不其然,這個桂冠被高務實摘走了。
好吧,太子伴讀就太子伴讀,畢竟也不是個經製官(正式官員),你就算跟太子關系再好,可架不住太子年紀也小,身份尊貴歸尊貴,卻沒有實權,你高家小兒還是得等將來考中進士才能真正踏入仕途,在政壇發揮作用。
誰知道意外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太子讀書就讀書吧,忽然多了一條“觀政”制度,每天都有一份奏章和該奏章的內閣票擬需要呈送給太子閱覽,雖然名義上太子只是“觀政學習”,可他又不是死人,看了之後既然要“學習”,就肯定得說話,而皇帝對太子的學業又一直特別關心,對於太子“觀政”後的評價也很重視,於是就導致了太子雖然不“參政”,但實際上對政務有了一定的影響。
如果只是這樣,其實也沒關系,太子拿到的奏章,除了奏章本身和票擬之外,畢竟還有“批紅”,那是司禮監秉承皇帝旨意批複的,太子就算發表意見,也不大可能明確反對。然而意外在於,高務實這小子太容易帶偏太子的思路,而且這廝還出乎意料的雄辯,以至於一貫以“儒宦”自居、對自己才學頗為自負的司禮監第一秉筆太監、東廠提督馮保,都在這小子面前吃了一記大虧!
這個時候,就由不得京中百官甚至地方大員們開始關注起這位“小閣老”來了。
木秀於林這個詞,高務實已經在政商兩道全面坐實!
怎麽辦?等風摧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