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高務實這個人本身就有一點多疑,可能是前世養成的習慣,畢竟在體制內混過,見慣了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使得他根本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
在他看來,所謂忠誠,無非是背叛的代價太大。只有極個別情況下,某些人養成了忠誠的心理定勢,但這種人一定是極少數。
高務實並不覺得目前的自己有足以讓人無條件愚忠的條件,所以他寧可讓所有的“忠誠”都和利益與代價直接掛鉤,而不是寄希望於對方良心發現。
而他之所以剛才要特意提到從百裡峽挑選一批護衛,其實也有兩個原因:
一是讓自己身邊任何派系都看到有“爭寵”勝利的希望,這樣才能讓他們把心思花在討好自己這個主人身上,而不是想方設法逃離自己的控制。
二是培養自己的騎兵班底,這個時代畢竟還是冷兵器向熱兵器轉換的時代,並沒有馬克沁機關槍之類的戰爭大殺器出現將騎兵直接淘汰,所以騎兵一定是要有的。
更何況大明的主要作戰對象至少從暫時來看,還主要是蒙古或者稍遠一點的通古斯野豬皮,這兩家的騎兵都是優勢兵種,自己雖然可以靠著後世的一些先進戰術,在強化了火器發展之後取得部分戰術優勢,但你再怎麽擁有戰術優勢,騎兵的移動和突襲能力總還是實打實擺在那裡的。無論是戚繼光的車陣,還是後世讓“八旗精銳”吃夠苦頭的龍蝦兵空心方陣,實質上都是打防守反擊,是明顯的陣地戰打法,如果你要主動出擊,人家卻未必肯跟你打呆仗。
另外來說,既然百裡峽本身實力遠遠超過了高務實此前的預計,那麽針對百裡峽,他也勢必要做出一些思路上的調整。
原本高務實只是打算把百裡峽當做一個對蒙古貿易的“貿易公司”,雖然明知道百裡峽有近千響馬或者說近千騎兵,但最開始高務實只是把他們看做騎在馬上的押運者,帶有點草原運輸隊的性質。
但當高務實發現百裡峽積累了這樣的財富和戰略資源後,他就生出了更大程度利用百裡峽的心思。說不定,可以成為將來騎兵培養的搖籃呢。
幫百裡峽打開大同商路也不是高務實信口胡說,宣大素為一體,但百裡峽當初限於身份,只找到了宣府一個對外貿易的口子。那還是仗著馬芳這個大明極其少見堅持“以騎製騎”的總兵對馬匹需求太大,而官方交易又不被允許的前提下。
但大明總歸是缺馬的國家,而且缺口之大連高務實都不好估算,如果能讓親近高拱的大同鎮也悄悄開放這麽一道口子,那麽不僅百裡峽的生意肯定更上一層樓,自己對蒙古所主張的從經濟滲透到經濟控制、從經濟控制到政治控制豈不是就又往前推進了一步?
當然,這件事不能光靠高拱的面子,倒不是說高拱的面子不夠——只要隆慶帝還在位,高務實相信高拱的面子在區區一個大同鎮足夠好使。
但還是那句話,沒有利益的忠誠一定是不穩固的。今天你高閣老權傾天下、書批四海,我不聽你的話可能死得很慘,那我當然忠誠,說不定比你家的看門狗還要忠誠一百倍。但我從你手裡什麽好處都拿不到,你端坐上席吃了肉,我辛辛苦苦幫你做事卻連湯都沒撈到一口,我能服氣?待將來形勢有變,我能不出來反咬一口?
付出就一定得有回報,人家又不是你爹媽,憑什麽指望人家給你做牛做馬還不求回報?
所以高務實又交待曹淦道:“你要記得,
大同那邊我雖然會想法子幫你聯系,無論是宣大總督王鑒川公那裡,還是大同總兵趙岢,我都會幫你去聯絡,但是你一定要記得給他們留下一份……我不知道你在宣府除了給邊軍留一份好處,還有沒有給具體經手的人留點買路財,但在將來,這些錢都是必須花的:我們吃了肉,一定要給人留口湯,吃獨食一定會出事,明白嗎?” 誰知道曹淦笑道:“少爺放心,這些做買賣的事情,小的明白。”但他又皺起眉頭,試探著問:“不過有一件事須得告知少爺,宣大總督王崇古和延綏總兵趙岢二人原本都是從陝西調來的,小的此前與他們一點交道都不曾打過,若是少爺要小的等人開拓大同商路,除了少爺您提前知會他們之外,還需給小的留兩封名剌,否則以小的的身份怕是見不著他們。”
高務實點了點頭,道:“這個容易,待我回京之後先與他們聯系好,然後自然會寫兩封拜帖轉交給你做開門磚。”
王崇古是今年才從陝西三邊總督平調到宣大總督任上的,這件事高務實不僅知道,而且知道這裡頭可能出現了什麽意外:因為歷史上王崇古似乎是今年四月才調任,但眼下卻提前了三個月就調任過來, 高務實之前得知消息的時候還有些懷疑是不是歷史出了什麽岔子。
陝西、宣大、薊遼這三處的各大要職,在隆慶年間完全可以說是名臣薈萃、名將雲集,高務實有時候甚至懷疑隆慶帝的能力是不是被後世的學者們嚴重低估了,別的暫且先不說,光是這用人的本事,就完全堪稱明君級別。
陝西離得稍遠先不提,就看宣大、薊遼這兩處都有些什麽人吧:
宣大總督王崇古,麾下宣府總兵馬芳、大同總並趙岢;薊遼總督譚綸,麾下薊鎮總兵戚繼光,遼東總兵王治道、副總兵李成梁。
這裡如王崇古、譚綸都是典型的“軍事文官”,而且久歷戰事,統兵能力不用多說的;而如馬芳、戚繼光、李成梁等,則都是在後世聲名顯赫之輩,戰功可以為他們作證。
王治道歷史上是在今年戰死,這個事情高務實插不上手,也沒有興趣插手。他心裡主要關注的是大同總兵趙岢。
趙岢這個人,在後世並不著名,甚至在史書中都沒有被單獨列傳,怎看起來應該就是個能力一般的邊將。但高務實卻記得他當年看穆宗本紀的時候,裡頭有一句話:三年春正月壬子,大同總兵官趙岢敗俺答於弘賜堡。
這個年頭,俺答的威勢可謂一時無兩,明軍這邊多的是看見俺答旗幟掉頭就走的碌碌之輩,強一點的面對俺答也隻敢據城堅守。也就是戚繼光、馬芳這等遮奢人物,才敢聽說俺答來了,二話不說點起兵就去幹。
而這個趙岢,居然能敗俺答於弘賜堡,再怎麽說,也應該是手底下有點能耐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