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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元輔》第八十五章 議定
寧夏巡撫梁問孟的烏紗帽丟了,寧夏巡撫一職總得重新安排人。元輔既然在場,皇帝當然首先征求他的意見。

 申時行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當即道:“臣舉薦貴州巡撫葉夢熊平調寧夏。”

 此言一出,高務實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葉夢熊啊……此人說起來倒也不是無能之輩,可惜有兩個問題:其一此人是心學派近年來重點培養的後起之秀;其二此人是個不問緣故的激進主戰派。

 葉夢熊是嘉靖四十四年的金榜,按理說高拱還是他的座師,但他一個心學門人,當然不肯拜在高拱門下,而且由於他金榜排名也不靠前,在三甲之中也只是個中遊,因此沒有留京,而是直接出任福清知縣。

 隆慶二年,他內調京師,出任戶部主事,又遷監察禦史,平時非常活躍。隆慶四年,重要的轉折點來了——他明確反對俺答封貢,與高拱、高務實理念相悖,而且因為上疏之時言辭激烈,惹怒了皇帝,於是貶為陝西郃陽縣丞。

 但他的舉動引起了心學派大佬們的注意,開始著力培養,不久之後便右遷歸德推官,又轉南京戶部主事,督理鳳陽倉。到了萬歷二年,再轉戶部郎中,不久出任贛州知府,任上因丁憂而去職。

 喪期結束,申時行依然沒有忘記他,立刻給他補了安慶知府。萬歷十年,郭樸、張四維交接權力之時,申時行又為他運作了一番,於是出任浙江巡海兵使。在此任上,他創製“葉公神銃”,並交與松江徐家準備進行軍工私營,作為“防備倭寇”之用。

 要注意的是,這個葉公神銃並不是火槍,而是一種車載炮。而且他采用了京華火炮的思路,不用銅製,而用純鐵打造炮身——此前把陸軍炮材料換成鋼製的只有京華一家,其余軍工企業或者衙門都沒有這樣的技術,或者說無法在保質保量的情況下將尺寸控制住。

 葉公神銃與京華的“一二三四”號炮稍有區別,它隻分為天、地、玄三號。天字號神銃重280斤(已換算,下同),長3尺5寸;地字號神銃重200斤,長3尺2寸,玄字號神銃重150斤,長3尺1寸。每炮有三輪炮車一輛,前有兩輪,輪高2尺5寸,後面有一輪,輪高1尺3寸,前高後低,炮口昂揚。

 簡單的說,這葉公神銃算是京華系火炮的簡版,正好卡在一二號炮、二三號炮、三四號炮的中間水準。雖然後來兵部實測其火炮威力略遜於京華等比水平,但由於這是南方第一家能夠私營的軍工企業,因此仍然得以量產——這也是京華系火炮主要裝備於北軍而不是南軍的一個重要原因,畢竟南方的心學派官員實力很強,南方各省一直都不是京華能夠輕易滲透的地區。

 因為這一貢獻,葉夢熊很快又調任永平兵備道,很是惡心了高務實一波——永平道下轄開平,很是刁難了京華三大廠一段時間,一會兒說三大廠擾民,一會兒說三大廠私蓄家丁過多,得虧了那時候高務實已經回京,在申時行主導給了葉夢熊“廉能第一”的評價之後,想辦法給他調任為山東肅政廉訪使,這才清淨了下來。肅政廉訪使是個臨時差遣,很快葉夢熊就右遷貴州巡撫,直至今日。

 簡單的說,葉夢熊能力還是有的,但他跟實學派非常不對付,而且此人“鬥志昂揚”,大明與周邊勢力不管出現什麽爭端,你要是問葉夢熊的態度,這家夥肯定都是一個字:乾!

 如果要多幾個字,那就是:通通乾他娘的!

 就像彼時俺答封貢,高拱早就闡明了封貢的理由,也提出了“西懷東製”的具體步驟,完全符合當時大明的實際情況,但葉夢熊就是不同意,連續上疏,言辭激烈地表示對蒙古人只有打到底,沒有什麽拉一派打一派的必要。

 大哥,能打的話還要你說?

 正是因為這兩個原因,申時行一提葉夢熊,高務實就皺眉了。一來是葉夢熊這個臭脾氣的心學派官員做了寧夏巡撫,自己到時候可能要面臨一些陽奉陰違甚至抗命不遵的麻煩,二來就算最後打贏了,也相當於給心學派官員免費贈送邊功。

 然而申時行的時機挑得實在太好,他剛才沒有和高務實爭三邊總督的人選,又親自出面“舉薦”了高務實一把,這種時候如果高務實反對他的提議,就未免顯得有些不近情理,甚至有恃寵攬權的嫌疑。

 高務實不是葉夢熊,不會不顧及現實情況而瞎嚷嚷,所以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出言反對,於是面無表情的地沉默不語。

 但朱翊鈞已經不記得葉夢熊當年的事跡了,聽了申時行的舉薦,下意識就問高務實:“求真,你以為如何?”

 高務實心中歎了口氣,但面上還要做出平而靜之的樣子,淡淡地道:“臣與葉撫台不甚相熟,不太清楚他的為人和能力,不過元輔既然認可,想必總有可觀之處吧。”

 這話的意思很簡單:我什麽都不知道,這事兒別問我,出了麻煩也別找我。

 不過朱翊鈞到沒多想,畢竟他也知道高務實這幾年外任了兩回,下意識覺得高務實可能是對朝廷的人與事沒有當年那麽了解了,所以不熟悉某人也實屬尋常。

 但不了解也就代表不反對,朱翊鈞於是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就讓葉夢熊去寧夏吧……元輔,葉夢熊還在貴州,去寧夏需要多久?”

 申時行思索著算了算,道:“他走四川入漢中便算是進了陝西,這一路雖然是山道居多,但總會比魏學曾要快一些。”然後頓了一頓,朝高務實瞥了一眼,輕聲一笑,道:“況且寧夏現在只剩一個平虜城,他這巡撫只怕一時也沒什麽事能做的,晚一些倒也無妨。臣倒是希望高經略進兵神速,等葉夢熊到時,已經只需要收拾戰場才好呢。”

 朱翊鈞隻當申先生說笑或者是說點吉祥話,聽得哈哈一笑,卻沒有深思。

 然而作為一個“算計過甚”的人,高務實雖然也面帶笑容,但心中卻不禁有些嘀咕,暗道:申瑤泉今日三番五次暗示我平叛能夠“從速”、“神速”,這其中到底是什麽意思?他是想激將,還是想捧殺?

 以高務實的為人,他是不可能相信申時行對他有“好意”的,就像今晚申時行的表現一般,先讓一讓,是為了最後的收獲。樂

 本質上來說,他的行事風格和高務實還挺有幾分相似。

 人事問題安排得差不多,接下去就是商議具體的軍務了,朱翊鈞首先問道:“求真,眼下西北的局面可是夠壞了,你率山西援軍入陝,博碩克圖和哱拜方面是你兵鋒所向,我倒是不太擔心,可那火落赤和著力兔相距卻有些遠,我擔心你一時夠不著他們……你看要不要從四川再調些兵馬支援一下?”

 高務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先問道:“如果川軍北上,兵餉是神京調撥還是南京調撥?”

 他這話不是隨口瞎問的,因為四川的兵馬平素是由南京兵部管理而不是北京兵部直管。這就像當年劉顯身為四川總兵,調去南方各省打仗的時候,糧餉都是南京負責,甚至其留駐狼山之後還被魏國公府刁難了一番。

 但這裡有個情況,即南兵如果北調使用,一般就會改由北京兵部負責糧餉,一如戚家軍的使用和供給一般。四川屬於南京兵部管理的范圍,但如果川軍入陝,則算是進入了北京兵部直轄的范圍,按理說就要換成北京兵部提供糧餉了。

 顯然,高務實之所以這麽問,是不希望再加重朝廷的負擔,朱翊鈞也馬上反應過來。

 不過朱翊鈞還另有考慮,皺眉問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現在不是考慮錢的時候——平定叛亂和主動出擊不同,後者可以等,前者不能等。求真,這筆錢如果是要花的,那就一定得花,你先不要擔心這個。”

 高務實聽得頗為欣慰,皇帝雖然年輕,但很擰得清輕重緩急,自己那麽多年的“伴讀”也算沒有白乾。

 於是他笑了笑,道:“皇上既然這麽說了,臣自然也不怕‘多多益善’的。”

 朱翊鈞聽了忍不住一笑,道:“那行吧,川軍能調動哪些,你回兵部之後和梁夢龍議一議,上個條陳說明一下。現在先說說山西兵馬的調動,你準備調誰去?調多少?”

 高務實道:“麻貴和李如松。大同調兩萬,太原調一萬。”

 朱翊鈞一愣,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麻貴和李如松……他們倆本事是有的,但你這加起來才三萬兵,會不會不夠用?軍報中說,光哱拜就已經擁兵六萬了,博碩克圖那邊估計至少也能出動三四萬騎兵,火落赤和著力兔就更不必說了,早前就已經弄清楚,他倆加起來最多能湊足五萬呢。”

 博碩克圖所謂的三四萬,其實只是其本部在不進行大動員的情況下所擁有的實力,實際上他作為濟農,真要發了狠,五六萬人也是湊的出來的。只不過鄂爾多斯部的實力有些分散,切盡那裡還有三萬多將近四萬騎兵。

 由此也可以看出,平時保持十萬左右兵力的土默特的確並不比鄂爾多斯強到哪去。只不過,土默特的人口比鄂爾多斯多了一倍不止,真要動員起來打,優勢還是比較明顯,更何況土默特已經有一部分農業化地區,長期戰爭的潛力明顯勝過鄂爾多斯。

 至於火落赤和著力兔,之前已經說明過,五萬是他們倆合力之後的極限,平時很難保持。

 但不管怎麽說,高務實隻從山西調三萬人,看起來好像真是有些太少了。而且關鍵是山西三鎮並不缺兵,宣府有十三萬,大同有十二萬,太原也有六七萬,加起來可是三十萬出頭了,為何隻調用十分之一?

 不過高務實卻搖頭道:“哱拜的所謂六萬大軍,其中精銳的最多不會超過三萬——原本寧夏鎮就只有三萬駐軍,總不能全是精銳吧?而他那多出來的三萬人,除了其蓄養的自家私兵四千之外,其余大抵都是新近招攬的烏合之眾,不足掛齒。

 火落赤與著力兔二獠雖然合起來能有五萬人,但只要布日哈圖東歸,憑他們兩個的本事,想要攻破碾伯與莊浪衛的邊牆只怕都甚是困難,只要固原方面能對這兩處要地保持供給就能暫時穩住,因此也不必急於一時。

 至於博碩克圖……臣還有些辦法想試一試,若是能成的話,或許無須一場大戰就能讓他老老實實回河套呆著。”

 朱翊鈞聽得一怔,繼而一喜,問道:“還有這等辦法?快說來聽聽!”

 高務實卻比較嚴肅,冷靜地道:“辦法就是多方施壓:先請順義王聚集大軍,讓他號稱土默特十五萬精騎已經在豐州灘準備妥當,隨時便要南征;然後宣大三鎮兵力頻繁調動,同時悄悄放出風聲,就說臣所領的三萬人只是幌子,實際上朝廷打算調集二十萬大軍,在土默特的配合下一舉蕩平河套;最後派人說動台噶勒準根哈屯和切盡,讓這姐弟倆把博碩克圖強逼回去。”

 台噶勒準根哈屯就是博碩克圖的老娘,也是切盡的堂姐。其當年在切盡的支持下終於保住了博碩克圖的濟農大位,同時她對博碩克圖所部也有很大的影響——理論上來說,當年布延巴圖爾死後,他的嫡系部落就是掌握在這位攝政哈屯手裡的,博碩克圖實際上是從他母親手裡接收的這股力量,因此台噶勒準根哈屯在軍中當然也有相當大的余威。

 朱翊鈞聽得大喜,誇讚道:“求真果然厲害,這一手妙棋下去,博碩克圖除非瘋了,否則非乖乖回河套不可。”不過頓了一頓之後,朱翊鈞又有些擔心地問:“把漢那吉那邊不會真動吧?還有,圖們要是把這消息當真,也準備出兵土默特,那可就麻煩了。”

 高務實搖頭道:“布日哈圖一日不回察罕浩特,圖們就沒有信心出兵的。況且,咱們也可以再多做點事,比如讓楊四畏和李成梁大張旗鼓地操演一番,或者乾脆調動一下兵力什麽的,讓圖們緊張緊張。”

 朱翊鈞見他考慮得甚是周全,松了口氣:“好吧,你既然已有通盤規劃,那我也就放心了。今天時辰不早了,申先生,求真,你們就先回去,明天就把剛才論及的諸般事務料理妥當。尤其是求真,你時間有限,能早些去就早些去,也好早去早回。”

 申時行和高務實拱手應了,在司禮監宦官和皇城守衛們的護送下各自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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