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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元輔》第二百八十一章 朝歸倭附(廿6)石田到訪德川府
大明元輔第281章 朝歸倭附(廿六)石田到訪德川府

慶長三年八月十八,德川家康得知豐臣秀吉歸天之訊,已是秀吉逝去一個時辰之後。家康雖早知秀吉之死只是時日問題,可令他意外的是,前來告知死訊的,竟是平素明顯對他抱有敵意的石田治部少輔三成。

是日晨,家康正在阿龜夫人侍候下洗臉,本多正信倉皇失措地闖了進來:“殿下,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是從三崎來的,還是從江戶來的?”

“都不是,來者是石田府的主人。”

“三成來了?”

“是。他隻身前來,說有絕密大事要和殿下面談。”

一聽此言,家康馬上想到,難道太閣已去了?可三成為何要前來通知自己?照他的預想,若秀吉死去,三成定先秘而不宣,再策劃朝鮮撤兵之事,還會裝模作樣地說:“這是殿下的命令。”

他向來喜玩弄陰謀,自以為是,於太閣身後,必如此盛氣凌人,把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大老身上。

“三成一人前來……我知道了,快把他請到廳裡。”身子愈見發福的家康令本多正信先把三成請進來,自己連忙更衣。由於肚子太大,他甚至連束帶都不能自己系了,在阿龜的幫助下,一通忙亂後,他終於換好衣服。

此時,窗紙才剛剛泛白,鳥兒都還未醒來。

“阿龜,太閣恐是故去了。”家康隻覺自己的聲音恍恍忽忽:“從今以後,日本可要鬧騰一陣子了。”

家康剛整理好裝束,鳥居新太郎立刻趕來。家康輕輕向他擺了擺手,道:“我們有機密大事要談,你在廊下好生守著,不要進來。”扔下這句話,他就出了臥房。

傲慢不羈的石田三成居然親自前來……走過冰冷的走廊時,家康還在納悶。三成在自己面前,甚至不摘頭巾,在大名們面前更是放蕩不羈,毫不掩飾對德川氏的敵意,這讓淺野長政等人都捏著一把汗。

這樣一個三成,難道會在太閣離開人世後跟我妥協?似乎應該不會,但倘若真是如此,我又該如何應對才是?

家康走進客廳,三成破天荒地低頭,向他微笑施禮。

本多正信看來也有預感,家康一進去,他便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既是密談,恕在下告退。”便走了出去。

他人雖出去了,卻並未解除對三成的戒心。對於老奸巨猾又剛愎自用的三成,正信比家康還要反感。

當初在伏見城,正信就對德川府邸的地址甚是不滿。當時負責選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三成,他把伏見城東一片低窪之地劃給了家康。隔著一條道的西邊,卻給了他自己。北面和南面則分布著他的心腹宮部佑全和福原長高二人。

如此一來,德川府邸就在他們的嚴密監視之下。若在那三位府上再建幾處炮樓,安置幾門從海貿同盟處重金購入的京華火炮,只要一齊開炮,德川府轉瞬就會灰飛煙滅。

此事不僅讓德川家的人激憤不已,就連淺野、增田、大谷等人都有些看不下去,直皺眉頭道:“治部少輔的敵意表現得太露骨了。”

當然,三成敢這麽做,都是因為背後有太閣撐腰,一旦太閣故去,這種局面當然會被打破。若家康是個膽小性急之人,住在這裡,每日必定輾轉難眠,焦躁不安,長此以往,甚至可能引發意外紛爭。

正因在德川家臣們眼中居心叵測的三成愈來愈桀驁不馴,對於三成的來訪,本多正信和鳥居新太郎都心生疑惑。

“石田治部一大早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貴乾?”家康坐下來問道。

三成則一臉嚴肅道:“再過一個時辰,淺野長政就會給貴府送來一條在澱川捕獲的大鯉魚。”

這話太意外了。家康微微挑眉,問道:“淺野到澱川釣魚了?”

“是。他說要把其中一條獻給左府殿下,讓大家都嘗嘗鮮。當然,城裡所有人都會收到他的鯉魚。”

家康點點頭,立刻道:“淺野送鯉魚來之前,你便光臨寒舍……這麽說,請我吃魚是假,讓我齋戒是真?多謝你的忠告。”

三成聽了,眼中放光,但家康卻並不看他一眼,而是繼續道:“不用你忠告,家康也不會在太閣喪期食鯉魚。你既然都來了,我自然更會嚴格齋戒。”

一席話說得三成啞口無言。

家康暖昧地笑了笑,問道:“太閣到底是何時故去的?”

“左府殿下,請您不要輕易說出故去二字。”

“我知道,在從朝鮮撤兵之前,喪事必須秘密進行,這可真勞神。”

家康太平靜了,竟讓三成都有些不知所措。照三成的想法,一旦太閣歸天,此前一直“忠厚正直”的左府必會立刻揭掉面具,借實力壓迫他,因此這整個早晨,他都擺出一副高傲之態。

“太閣殿下於寅時歸天。”三成道:“當時身邊有曲直瀨玄朔及其他太醫,幼主、澱夫人、鄙人與淺野長政、前田玄以都在。殿下離去時甚是平靜,也算壽終正寢。”

三成的話,家康聽了不到一半,便聽不進去了。比起秀吉的死,他更關心三成真正的來意:其親自前來告知太閣的死訊,究竟意欲何為?這實在令人生疑。喪事當然該秘密舉辦,可三成故意神神秘秘,其卑劣行徑若被加藤清正所所知,必然深為不齒……

此時家康又似乎想到了什麽,皺眉道:“北政所難道不在太閣榻邊?”

家康最關心的還是北政所。在他看來,能衣不解帶照看秀吉的,只有從大阪城趕來的北政所一人。

這也難怪,秀賴才六歲,還只是個頑皮的孩子,根本不懂得為父親之死而悲傷。澱夫人則為了自己的前途憂心忡忡。

可一直對秀吉關愛有加、最感悲傷的北政所,三成卻隻字不提。或許,太閣是在寧寧疲勞到了極點、回房間稍事歇息時斷的氣?家康擔心,這所謂“壽終正寢”之類的話,恐怕是在掩飾什麽。

三日前,秀吉清醒時,還把家康和前田玄以叫到枕邊囑托:天下大事交給家康,輔助秀賴的任務就交給利家……這是秀吉最後的吩咐。那日傍晚,他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聽不清別人的話,儼然一個活死人。

家康並不刻意責難三成,只是道:“既是壽終正寢,說明太閣去時很放心。對於身後之事,太閣可有明示?”

秀吉當然不會有什麽明示,若有,也定是三成的意志。家康明知如此,卻偏偏要問。

三成終於松了一口氣,道:“有。”

“家康洗耳恭聽。”

“大軍從朝鮮撤回,太閣之生死要絕對保密。”

“那是自然。”

“太閣的遺骨,可在高野山木食上人的幫助下,秘密埋葬於洛東的阿彌陀峰。”說到這裡,三成壓低聲音,道:“不過,殿下遺言說,此事隻可讓五奉行知曉。”

家康沒理這句所謂“太閣遺言”中對他或者五大老的懷疑,反而目光灼灼地問道:“治部殿下,這麽說你違背了太閣遺言,把消息告與了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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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成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正是。在和其他奉行商量之後,決定隻讓木食應其和前田玄以二人秘密把遺骨送往葬處。”

“你們不懼世人責怪?”

“關於此事,我們當然也考慮過……對百姓,我們就以塑大佛為名,先悄悄動工,修建神殿和陵寢。”

“果然甚是周到啊。因此,你們才演了澱川大鯉魚這一出戲。”

“是。因此,淺野長政弄來一批大鯉魚。待送到左府殿下府上,還請殿下定要羊作什麽都不知,品嘗鯉魚的美味。”

此計真是拙劣……家康盡管心內頗為不滿,可一旦加以責難,局面恐難以收拾,便道:“這麽說,你們也要食那些鯉魚?”

“事已至此,我們也無辦法。”

“治部殿下,這些事我們且不論。照你所說,你不但不聽從太閣遺言,來通知我太閣死訊,同時也背叛了淺野和前田,向我挑明鯉魚的秘密。”

家康雖語氣柔和,可再也沒有比這更深刻的挖苦和諷刺了。果不出所料,一聽這話,三成臉色刷地變得蒼白。

“這實是事出有因。”

“什麽原因?家康洗耳恭聽。”

“不妨跟左府殿下明言:這其實是北政所夫人的指示。”

“呵,就是說,是北政所違背了太閣遺言?”

“太閣臨終時,北政所並不在身邊,在下便立即去向夫人報告,求她一事。”

“你是說,北政所當時不在,而你因對她有所求而去見她?”

“北政所雖然當時不在,但我們自然不能隱瞞夫人,因此當城裡人都為隱瞞喪事而大吃鯉魚,夫人倘若卻要落發——左府殿下,她哪怕是掉一根頭髮絲,那麽大家的辛苦就全泡湯了……我求的正是此事。

不料夫人卻道,此事隻交給幾個奉行來打理,她不放心,故要我立刻報告殿下,希望殿下協力。夫人甚至還威脅說,若我不答應,她就當場剪掉頭髮。”

家康不禁暗吃一驚。原來三成並不是主動前來套近乎,而是受北政所委托而來。北政所的言辭竟如此激烈,是因為秀吉臨終時沒能在場,還是因為對近臣們食鯉魚的伎倆忍無可忍?可是,北政所當時真的不在場嗎?

“哦,如此大事,家康自當鼎力合作。除此之外,太閣還有何遺言?”說這些話時,家康忽然有些感到全身無力。

不知秀吉是否想到,自己死後竟受此人愚弄?俗語說,死無對證,三成等人假托太閣遺言,如此肆意妄為,別說北政所,換了別人也定勃然大怒。

太閣臨終時,當然已不可能開口,三成只要還有一絲尊重故人的心思,就當早早把死訊告知五大老及其他重臣,一起商議善後事宜,方符合禮儀。

而那時,一切當然都要由家康來決定,又怎會有澱川大鯉魚之類的鬧劇?三成現在這麽做,當然會引起北政所反感,這是極度悲傷的北政所對三成義正詞嚴的譴責。

只是……對於此事,我難道沒有責任嗎?家康忽然覺得有些愧對秀吉。當然,無論是氣度還是才乾,三成都無法與秀吉相比。

正因如此,家康才覺得沮喪,連斥責三成的力氣都沒有。他還要像哄孩子一樣,聽聽三成究竟會說出什麽樣的“遺言”。

聽家康這麽一問,三成向前挪了挪身子——或許他把家康的問話誤以為對自己的妥協了。

“左府殿下,北政所的話句句在理,在下無法反駁。”

家康忍住不快,緩慢而堅決地強調:“我問的是,太閣還留下了什麽遺言。”

“喪事必須秘而不宣,好讓在朝軍隊安全撤回。可北政所夫人的意見卻是,撤軍的命令上只有奉行和監軍簽名還不行。”三成清了清嗓子道。

“這麽說,北政所對遺言有異議?”

“不,不是有異議。夫人只是擔心,撤軍遺令發出,萬一太閣歸天之信亦被泄漏到朝鮮,騷亂就在所難免了。”

“我看此言有理,至少加藤和小西本就不和。”

“夫人還說,撤軍命令無論如何也要得五大老同意。為免貽誤時機,在下就先來一步與左府殿下說明真相。在下也覺得,與左府殿下商量之後再作決定,方為上策。”

家康微微點點頭,聽他說下去。至此,家康才逐漸明白三成的真正意圖。 其實他並不是要主動來訪,而是覺得北政所的意見實無可挑剔,才舍棄了先前的決定。

“左府,北政所夫人的話,有些地方我實在難以理解。”三成壓低聲音,向前傾身道:“到底北政所是打心底裡把左府當成自己人,才讓在下真心誠意來求左府相助,還是隻想借左府之力,萬無一失地撤兵?這個謎,在下無論如何也解不開啊。”

聽了這話,家康才認真審視起三成來——此人城府果然不同尋常。家康心裡的怒火又熊熊燃燒起來。

第二次出兵朝鮮時,北政所一直大力支持加藤清正,並讓小西行長和清正爭奪頭陣,這令三成不快。

北政所提攜的是從小就跟隨秀吉左右的加藤、福島、黑田、淺野、細川等人,而他們正是擋在石田、小西面前的一大障礙。

但如今北政所竟讓石田三成來跟家康商量,她究竟是何用意?三成剛才的弦外之音分明是,若家康和加藤等人親近,並和北政所聯手對付他,他也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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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因為某個島國的突發事件,轉頭去研究了一下該國當前的派閥政治形勢,耽誤了更新時間,以至於遲了二十多分鍾,抱歉抱歉。

話說,我昨天寫死了豐臣秀吉,今天就……咳,巧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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