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聯軍全面反擊,加藤清正才知中計,當下大驚失色,不過他到底是難得的悍將,很快便鎮定下來,轉過身欲在撤兵之前先取一將首級。
加藤清正隨即令鐵炮隊列陣射擊,然後觀察了一下明軍各陣的情況,很快親領旗本向一支明軍突擊。這支明軍最大的特點就是火力不足,可能是目前發動反擊的明軍中火力最弱的一支。
加藤清正眼光不差,他挑選的這支明軍來自陝西三邊,火力配置的確是入朝明軍最低的,而且主將身邊的家丁也少,只有約兩百人。
作為兩次侵朝的先鋒大將,加藤清正勇猛異常,舉起片鐮槍接連斬殺十余人,然後向當面明將盧繼忠殺去。盧繼忠也舉刀迎戰,但未及數會合便被加藤清正斬殺,身邊家丁悲憤異常,拚死將其屍身奪回。
加藤清正原本還想親自砍下明將頭顱振奮士氣,但由於日軍勢孤力微,被盧繼忠家丁這麽一打岔,已即將被明軍合圍。加藤清正無奈放棄,調轉馬頭下令回城,日軍且戰且退,死傷頗多。
城中淺野長政見加藤清正敗退,下令打開城門接應加藤清正。麻貴急令全軍突進,聯軍即刻向蔚山發起衝鋒。
日軍慌亂之間難以抵擋,淺野長政隻得下令退守島山布置防線,而加藤清正自願殿後拖延時間。加藤所部鐵炮隊各依掩體射擊,其余結陣迎敵。
蔚山城中也立刻機括盡發,居然有不少從朝鮮軍手中繳獲的明軍神機箭,這一變故完全超出明軍預計,明軍攻勢受阻,只能四散分進。
加藤清正、鍋島直茂及淺野幸長被明軍衝散,加藤心急如焚,飛馬突入卻遭流失射中馬頸,加藤只能跳下馬來徒步前進,幾番撕殺過後於一垛中尋得鍋島直茂。
鍋島直茂連頭盔都丟了,披頭散發頗為狼狽,回答稱淺野幸長正在西北方向不遠遭受明軍圍攻,加藤便令鍋島引軍速撤,自領精銳旗本一百前往救援淺野幸長。
淺野幸長護衛攏共不過三百,此刻在明軍圍攻之下已所剩無幾,加藤清正衝開防線下馬便刺,所部展開反擊。
淺野幸長見他來救,又是感動又是欽佩,大喊道:“加藤殿下不必為我以身犯險,我早已時刻做好為太閣殿下、為淺野家獻身的準備,願與明軍同歸於盡!”
誰料加藤清正以槍身一擊,竟然將淺野幸長擊倒,口中厲聲道:“太閣殿下與長政殿下待我不薄,你我也素來交好,我怎能見死不救?你若戰死,長政殿下如何承受?
為了淺野家,也為了繼續為太閣效力,我要你立刻撤往島山!我會給你派遣護衛!前方有鍋島直茂在接應,不要多言,立刻撤退!”淺野幸長咬牙聽令,在加藤派遣的護衛下向島山撤去。
淺野幸長方走,明將李文元率隊追擊,加藤清正趕來阻攔。李文元並不認識加藤清正,見他身邊只有數十人,以為不過某營裨將,手持雙刀便向加藤襲來。
李文元舞刀生風,如旋風掠地,加藤清正看了兩眼,嗤笑一聲:“花哨,”幾輪招架過後瞅準時機一槍刺去,將李文元從胸腹之間刺穿而死。
轉眼間,明軍又有十數名士兵衝來,加藤舞槍橫掃千軍,明軍不敢靠近。加藤領兵衝殺,連刺三人,然後卻被一人緊緊握住槍柄,一時難以拔出。
加藤清正心中一驚,忽又瞥見一員明將飛馬向他衝來。加藤清正果斷棄槍拔刀,鼓氣怒吼,聲若雷震,這明將馬匹一驚,前蹄騰空不前,而加藤清正見機急上,揮刀斬斷馬腿,順勢翻身一躍將該將斬殺。
以上這些說來話長,
其實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周圍明軍不料日軍中竟有如此悍將,不由被其震懾,一時不敢緊逼。加藤趁勢領兵殺散開來,又有一將攔路,這次卻是大將——戚家軍出身的老將吳惟忠。吳惟忠嘉靖十二年(1533)生人,今年已六十四歲高齡,他是見這邊一路進展受挫而追來,二人很快互鬥十數回合。
加藤清正比吳惟忠小了將近三十歲(實際小29歲),力量方面顯然佔優,但吳惟忠沙場刀法為戚繼光親自指點而來,看似簡單卻招招致命,饒是加藤清正這般悍將也不得不全神貫注。
二十余合之後,吳惟忠到底年老,氣力不繼,動作開始變慢,斜劈一刀被加藤躲過並回身肘擊,吳惟忠後背受擊一膝跪地,加藤轉身一刀欲砍吳惟忠左腿,吳惟忠奮力一躍,踢中加藤胸口,將加其退數步。
但吳惟忠也沒能全躲過加藤這一刀,腿部雖然沒受到砍傷,卻也被斜斜的劃拉了一道傷口,部下士卒見老將軍受傷,連忙趕來相救。
加藤清正也不好受,須知吳惟忠早年就常充戚家軍先鋒官,自來便有勇悍之名。如今他雖然老不以筋骨為能,但這一腳仍踹得加藤清正眼前一黑、喉頭一甜。為了不讓部下泄氣,加藤清正只能強行將一口鮮血咽了回去。此刻他也不敢再戀戰,拔槍奪路而走。
方走不遠,卻見前後各有二將突破日軍向其趕來,前為王問、許國威,後為李如梧、茅國器。加藤清正深吸一口氣,強打精神力戰四將,其中又屬茅國器最為難鬥。
四將合力之下,加藤清正勉力支撐數合,實在難以抵擋,幸有旗本拚死來救,加藤才得以擺脫,繼續退卻。此時加藤及身邊旗本殺得血氣上湧,面目猙獰,凡追來之明軍士卒皆被刺翻在地,血如泉湧。
加藤此時已如澆血之身,收起佩刀奪馬持槍,所過之處勢不可擋,所殺兵將已過數十,但其血戰良久,力氣難免不支,只能逐陣退卻。淺野長政及鍋島直茂此時已在島山城外築起三道柵欄城砦,出兵接應將加藤等殘軍救回。
明軍雖然損失幾員裨將,但戰術卻很成功,因突襲而獲得倭城大片陣地,奪得眾多物資,而日軍僅剩島山陣地。
麻貴令解生領右路、高策領中路、李如梅領左路依次向島山發起進攻。李德馨則領朝鮮軍配合明軍火器營居後以火器助陣。
淺野長政令竹森義盛、飯田角守第一柵欄,森本儀太夫、九鬼四郎守第二柵欄,淺野幸長、太田一吉守第三柵欄,加藤清正及鍋島直茂則領兵居後策應。
明軍出動三號炮,朝鮮出動從明軍處獲得的勝字號火炮,開始對第一道柵欄持續射擊,一部明軍趁機衝上,試圖在炮火掩護下強奪第一道防線,但被竹森義盛、飯田角所阻。
不得不說,日軍火炮雖然不行,但火繩槍十分密集,島山上又有十門來自於京華的三號炮助陣,進攻雖然乏力,防守倒還夠用。
解生雖感到日軍火炮數量不夠,但其在大量火繩槍協作之下,明軍攻勢仍然難以立刻複起。解生作為蒙古族將領,深知漢將可退而他不能退,因此高喊進軍,身先士卒,多次險被擊中。
不過,進攻雖然還未取得實際戰果,但日軍頭道柵欄也因明、朝聯軍的火力打擊而紛紛毀壞,解生心知只要再努一把力就能突破。
此時高策中路軍忽然趕上助戰,一番衝擊之下,遊擊將軍陳寅率先衝破第一道柵欄,解生及吳惟忠領兵攔住竹森及飯田所部,令陳寅、茅國器繼續攻擊第二道柵欄。
麻貴與李德馨則令明、朝聯軍將火器營向前推進,戰場之上一時炮聲大作,日軍陣地塵土飛揚,明軍又出動神機箭車放火箭焚燒,煙火繚繞之下日軍的防守陷入絕境。
解生及吳惟忠各自引兵相互協作,穿插突進,將竹森義盛、飯田角分割包圍。解生引輕騎強突,吳惟忠趁勢上前,日軍大敗。聯軍遂向第二道柵欄連續發起四次衝鋒,茅國器身先士卒,日將森本儀太夫、九鬼四郎被迫敗退。
遊擊陳寅及茅國器率部開始進攻第三道柵欄,淺野幸長及太田一吉拚死阻擊,鍋島直茂也領隊來援,但被吳惟忠所阻。
戰場屍橫遍地,麻貴大呼進軍,但李德馨此時動了一點別樣心思:他知道李如梅是高務實的妹夫,便希望能創造條件讓李如梅立下大功——只要做了,以高閣老之英明不可能看不出來。
於是,眼看第三道柵欄即將被陳寅攻破,李德馨發現李如梅還遠在後隊,便不想讓陳寅奪佔首功,便以將士疲憊為由鳴金收兵。
麻貴聽聞鳴金,大感莫名其妙,親自跑去質問何以鳴金,李德馨解釋說勝字號火炮老舊,再炮擊下去恐怕炸膛,而沒了火炮掩護,恐怕“天兵折損過多,聯軍士氣大泄”。
麻貴本來想說就算沒了朝鮮軍的火炮,明軍的三號炮也足以完成掩護,但考慮到李德馨目前是朝鮮朝廷中支持己方的得力大員,因此雖然心中不滿,但還是把話憋了回去。
此後明軍又連攻數日,但由於日軍再不肯輕易浪戰,只是一味堅守,因此均未能攻下島山倭城。朝鮮後續部隊陸續趕至,日軍仍閉城不出,堅守待援。
仗打到這一步,明軍才發現倭城這構造當真難打,其最大的特點就是對山城地形的利用。仰攻山城的前提之下,倭城總能讓進攻一方難以展開兵力,一線進攻兵力往往不超過兩三百人,而同時還限制了火炮的發揮,不僅擺不下幾門炮,還沒法調整出一個適合炮擊的角度。
時間一天天過去,朝鮮南部的短秋很快過去,這鬼天氣忽然就進入嚴冬,又趕上雨雪交加,寒風裂人肌膚,大雨連綿不斷。
蔚山地區以及至漢陽,整個朝鮮南部路面泥濘濕滑,明軍火藥彈丸及糧草都難以及時運至前線,不得已被迫轉為海運。
但是這樣一來,封鎖釜山的力量就被攤薄了不少,陳璘、鄧子龍都表示如此恐怕會導致封鎖線被突破。然而,極端天氣非人力可控,眼下只能期待日本方面也被這鬼天氣弄得不敢輕易嘗試偷運了。
另外,雨雪時節明軍火力也大打折扣,目前看來能壓製住島山日軍不敢下山就以不易,進攻肯定一時沒得指望。而島山地勢陡峭,城高牆厚,城內補給看來也還充足,明、朝聯軍久攻不下,鬥志日漸下降,攻城已遠不如首日那般奮力。
日軍方面依托城中建築設施遮蔽雨雪,時刻注重保持火藥乾燥,日夜以火炮及火繩槍還擊,並用毒藥浸透彈丸,擊中者即便不死也得費更大的精力醫治。
多日下來傷亡較大,明軍解生部更傷亡慘重,被迫撤退回金海修整。聯軍將領特為此集合商議,提督麻貴眉頭深鎖,道:“蔚山開戰以來,聯軍將士們皆浴血奮戰,但倭城堅固險峻,我軍火器難以展開,再加上現在雨雪不斷,火器本就難以使用,因而威勢不再,將士疲乏,士氣衰退。
而倭軍背靠大海,雖然並無明證,但恐怕已有倭國水軍偷送補給,接濟恐無大礙。經諸將合議,不如圍點打援。
一則圍城期間可防備倭寇援兵來襲;二則也可輪番休整聯軍,整備軍械糧草,待度過寒冬之後再奪島山不遲。但不知……若如此上報閣部,閣部是否能夠答應?”
李德馨面色為難,道:“以往高閣老親自督戰之下,天兵歷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若提督如此上報,只怕……有些不妥。”
麻貴皺眉道:“閣部歷來法眼如炬,此戰我軍將士日夜奮戰,輪隊歇息,但戰場形勢惡劣,我軍已失去攻城先機,正是為免戰事突變而防備不及,我與諸將才有此提議。”
李德馨歎道:“麻提督,你是上國名將,久經沙場,學生本不敢在軍務上與提督相持異議,但如今倭賊僅據島山頑抗死守,而我軍苦戰無功……
不從,如今天時地利皆不在我,物資短缺,將士疲憊,這都是實情。但提督當知,這對倭賊而言同樣苦不堪言,因此正是這嚴冬酷寒之時,才是我軍攻佔島山之機。
若按諸位將軍所言,我軍確實可得到充分休整,但嚴冬過後,敵寇援軍是否也會源源不斷,攻克島山遙遙無期?倘若這小小的島山倭城居然久攻不下,對閣老的威望是何等打擊?以學生之見,必須不惜代價盡快攻佔島山倭城!”
朝鮮領議政李山海也讚同李德馨之見:“在下也認為現在雖然持續攻城對我們多有不利,但我們如想盡快攻下島山,就必須得趕在倭寇增援之前。如今倭寇恐怕已經尋得補給之法,由於距離遠近有別,他們在補給方面已經完勝於我們,因此拖延越久則島山越難攻克。
我朝鮮軍雖然不如天兵善戰,但此番也必能奮戰到底……我等感念天兵為助朝鮮復國而竭盡全力,朝鮮焉能不拚死效力耶!提督但有軍令,我李山海也必將遵從。”
李山海這番話一說,連麻貴也不好再堅持了,畢竟弱雞一般的朝鮮人都表示還能打,他堂堂天朝提督怎好說打不得?於是,明、朝聯軍不再討論拖過冬季再恢復攻勢,而是頂著嚴寒再次全力向島山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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