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君看著一鍋甲魚湯,怪裡怪氣的哭道:“小明呀,你怎麽死了?說,是誰殺了你!”
“可憐你都已經是王八了,竟然還難逃一死,到死也沒找個伴兒。”
“小明呀,你怎麽死了都不露頭呢,你的頭呢?”
頭被秋君指使著陳阿柳扔了。
齊名忍不住了,指著秋君罵道:“你沒完了是吧?你到底要幹嘛?”
“你到底要幹嘛?”秋君反問道。
齊名拿起桌子上的酒盅滋了一口,不說話了。
“人家李青昭都等哪兒等了半天了,你放人家鴿子,你是人嗎?”
齊名還是不說話,又喝了一口酒。
“你說,你是不是不喜歡人家,可你既然不喜歡人家,幹嘛要答應呢?”
齊名終於開口了,悶聲道:“不是。”
“你嫌棄人家不漂亮?”
“不是。”
“覺得人家不喜歡你?”
“不是。”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問問自己是不是個人!是不是也不是!”
“你別問了。”齊名歎一口氣,道:“趕緊回去,別來禍禍我了。”
“今個兒這事兒說不明白,我就住你這兒了,咱倆誰也別想好過。”秋君也發狠了。
“唉。”齊名是真的沒轍了,歎氣道:“你不明白。”
“呵,別的事情你可以鄙視我,在感情這種事情上,你就是個弟弟。”
半晌後。
“她跟我在一塊兒,是不會幸福的。”
“那得試過再說。”
“你不懂的。”齊名歎了一口氣:“瓜田裡長不出稻子,稻田裡也種不出果子,我就是個悶葫蘆,除了種地啥也不會,她呢,是名滿天下的書院祭酒,詩詞歌賦無一不精,我呢,四書五經完全不通,詩詞歌賦更是一聽就頭疼,這樣的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她整天對著我這個悶葫蘆,真的會開心,會幸福嗎?”
秋君愣了一下,你這不挺能說的嗎?
不過,齊名總算是說出了他的顧慮。
“且不說她若是跟了我會不會幸福,你可知道,她若是跟了我,世人會怎麽說她嗎?當年的謠言,便是因此而起的,你不曾見過她因此落淚的情形,自然覺得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可我見過,我見過她因此傷心落淚的情形。”
“我見過當年那些人,是用怎樣惡毒的語言去揣測她的品行,你是想不到的,別說她一個弱女子,即便是我這樣的男人聽了,都要忍不住罵娘。”
“她是扛過來了,你知道這樣的代價是什麽嗎?”
“她以前是很愛笑的,笑起來比漫天的星星都要漂亮,可自那以後,她便很少笑了,她以前是個極其寬容的性情,便是真有人惹惱了她,她也最多是自己一個人生悶氣,可她後來,學會與人動手了。”
秋君懵了,這不挺好麽,能動手,幹嘛要嗶嗶。
“當年的事情因我而起,是我害她那麽痛苦,我親眼目睹了那一幕,那我如今就不能再讓這一幕重新發生。”
齊名看向秋君,滿眼落寞,道:“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一幕發生。”
秋君不管不顧道:“什麽事情都得做了再說,地還沒種呢,你知道結不出好果子?”
“我種了一輩子地!”齊名惱道:“看一眼就知道這地能不能種!”
秋君頓時啞火。
“我再問你個事兒。”
“你說吧。”
“當年你是怎麽做的?”
“什麽怎麽做的?”
“那些人非議她的時候,
你是怎麽做的?你躲在那裡,一聲不吭,你是個男人,你就沒想過出面做什麽嗎?” 齊名聽了,忽然咧嘴一笑,扭頭看向秋君,露出紅口白牙。
“當年那些人,我全殺了。”
啊?
秋君看著齊名的表情,忽然心裡發毛。
齊名喝一口酒,幽幽道:“一共一百三十一人,我一個個問清楚地方,一晚上的時間,殺了個乾淨,我把他們的舌頭割了,頭擰了下來,掛在了書院山腳下的樹上。”
他忽然落寞的看著天空。
“可那又如何,那些人全死了,沒人敢再說話,可那又如何?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已經傷心了,她已經沒法像從前那樣開心的笑了。”
秋君渾身汗毛直立,他忽然想起一句話來,老實人發起狠來,是真的會要人命的。
自己今天沒死,實在是老天保佑。
一百多條人命啊?
您割韭菜呢……
秋君愣神的這會兒,齊名已經一壇子酒下肚,斜靠在草棚裡,抬頭看著天上。
秋君服氣了。
這位不是心理不透亮,是心裡太透亮了。
活得太明白, 有時候真就是受罪。
秋君歎一口氣,喝乾杯中酒,道:“言盡於此,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我和李姐姐說過,我有一願,願將軍美人共白頭,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昨日以為你是個慫包,今天才知道你是個漢子,這杯敬你。”
“只是,既然你們兩情相悅,又何必孤獨終老,苦守一生呢,感情這種事情,從來都是需要勇氣的,至於那些流言蜚語,當年你能悶聲不吭的把人全殺了,再殺一次,又何妨呢?”
“還有,我得告訴你,當年她之所以流淚,之所以不再笑了,或許不是因為那些流言蜚語,你人殺對了,事兒辦錯了。”
“她之所以難過,或許只是因為她等的那個人沒有出現,告訴她一句,別擔心,我這就去把那些人全殺了。”
“最後,送你一首詩吧。”
秋君飲盡杯中酒,唱道。
“萬恨千愁,將年少,衷腸牽系。殘夢斷,酒醒孤館,夜長無味。可惜許從前多少意,到如今兩總無終始。獨自個,贏得不成眠,成憔悴。
添傷感,將何計;空隻恁,厭厭地。無人處思量,幾度垂淚。不會得都來些子事,甚恁底抵死難拚棄。待到頭、終久問伊看,如何是。”(注)
唱完後,秋君飲盡壺中酒,對著齊名拱手告辭,他背轉身去,獨自推著輪椅慢慢下山,口中竟然又唱了起來。
“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
秋君走了。
齊名眼睛紅了,聽這個號秋君最後那一句詩,忽然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