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裡溫度很低，凌凡搓著凍得有些發麻的手指，不由得想起家來。

　　到冬天的時候，家裡也是這麽寒冷，即使關緊了門窗，還是有絲絲寒風從瓦縫、窗縫和門縫往裡鑽。那時屋裡會燃起一盆炭火，炭火下面的炭灰裡，埋著幾隻白薯，一會兒工夫，烤白薯的香味就充滿了整個屋子。一家人圍著炭火盆，一邊吃著烤白薯，一邊聽父親講故事。

　　父親雖然沒有讀過書，腦子裡的故事卻有不少，故事裡滿是英雄豪傑、才子佳人，還有妖狐鬼怪、劍俠神仙。父親講得繪聲繪色，如同親眼所見一般，凌凡和弟弟妹妹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直緊緊盯著父親的臉，好像從父親的表情與眼神裡，能清晰地看到故事裡發生的一切似的。

　　想著這些，凌凡臉上露出些許溫暖的笑意，隨即又歎了一口氣。他突然從懷裡拿出施先生給他的《龍虎拳法》，湊到油燈前，一頁頁地翻看起來。

　　果然如施先生所言，書裡面主要是圖畫，畫著一個男子，擺出各種姿勢。在圖畫的旁邊，用蠅頭小字寫著一些解釋。凌凡快速地翻閱了一遍。雖然有一些比較難的字不認識，但是他連猜帶蒙，配合著圖畫，也明白了個大概。

　　這本書的前半部分，是三十六種樁法，由易到難，是一整套煉體的法門。後半部分，是一套連貫的龍虎拳法。按照書裡的說法，前面的樁法，是一切的基礎，也是重中之重。外可強筋健骨，內可鞏固氣血、培育靈胚，有了這個基礎，再練習拳腳也是事半功倍。而且，書裡還說，即使是培育出靈胚，甚至開辟了靈海，進入了凝氣期，樁法依然大有益處。

　　凌凡合上書，當即就站起身，按照第一幅圖畫裡的姿勢，在狹窄的房間裡站起樁來。

　　這個姿勢要求雙腳分開，與肩同寬，膝蓋要微微地彎曲，肩膀下沉，雙臂抬起在胸前，如同抱著一隻大球，同時眼觀鼻、鼻觀心，心念歸一，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吞吐上。這一站，初學者至少需要站一炷香的時間，如果熟練了，可以增加時間，隨著功力的不同，從一個時辰到一整天都沒問題。

　　站了一會兒，凌凡就感到膝蓋發酸，漸漸地，腿上的肌肉全部開始出現酸脹的感覺。凌凡不予理會，繼續保持這個姿勢不動。又不知過了多久，兩臂也變得沉甸甸的，渾身都麻麻的，如同有千萬隻螞蟻在爬一樣。這些反應，書裡都提到過，凌凡都有心理準備，於是繼續堅持。

　　此時房間裡雖然很冷，但是凌凡的額頭已經冒出一層細細的汗珠，他的手腳也不再感到冰冷。可惜的是，這裡應該不是什麽靈氣充沛的好地方。按照書裡的說法，練習樁法的時候，最好應該挑選一些靈氣充足之地。至於什麽地方靈氣會比較充足，卻沒有細說。

　　身體又麻又暖的過程會持續很久，同時肌肉和關節的酸脹疲憊感也會越來越強烈，但站樁超過一定的時間，這種酸脹疲憊之感會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在雲端的輕松舒適之感。這個時間是因人而異的。很多人根本堅持不到那種感覺出現，就累得無法堅持，不得不停下來，活動手腳。

　　這一次，凌凡也沒有堅持到那種感覺出現。在他站樁的過程中，船就動了，不久之後，穆炳下到客艙裡來，把一卷被褥和兩套厚衣服扔到凌凡的床上。凌凡隻得停下站樁，對穆炳說:“謝謝穆先生！”

　　穆炳飛快地瞟了凌凡一眼，依舊是一副冷淡之極的表情，鼻子裡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

就昂著腦袋出去了。　　凌凡輕輕歎了一口氣，揉了揉發酸的腿，拿起一件厚衣服穿上。居然非常合身。看來這個穆炳真的是很細心，隻是表面上那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態度需要凌凡好好地適應一下。

　　第二天早上，這條船就抵達了第一個小島，這個島上住著十多個人。需要的物資不算少了。穆炳提前將要搬下去的物資在甲板上堆好，等船一靠岸，就讓那些人上船來搬。穆炳自己一個人在船上整理那些整箱整袋的物資時，凌凡想伸手幫忙，被穆炳冷冷地阻止了。

　　“這些東西，你不要動！”穆炳說。

　　凌凡隻得退到一旁，看著穆炳忙前忙後。那兩個水手也都是遠遠地看著，或者忙各自手裡的事。穆炳不出聲，他們不敢瞎摻和。

　　那個島上的人上船把他們的物資搬下去，然後又喜氣洋洋地在棧橋上排著隊等候穆炳給他們發銀子。

　　穆炳鎖好貨艙門，拿出一張長條桌，擺好筆墨，翻開一本厚厚的帳簿，按照名字依次叫人上船領取薪水。穆炳一絲不苟、面無表情地辦完這些後，就令水手起錨，向下一個島嶼進發。

　　凌凡在船上幫不上忙，也搭不上話，無事可做，也樂得把時間都投入到站樁修煉上去。

　　小船往南航行了半個月，經過了三十幾個島嶼。這一天來到一個狹長的島嶼。遠遠的就可以看見島嶼的一端聳立著一座高高的燈塔。穆炳把一隻木箱、兩個麻布袋和好幾隻沉重的大木桶放到船頭甲板。然後就對凌凡說:“你到了！”

　　凌凡一聽，感到松了一口氣，渾身舒適。終於要離開這條單調沉悶的小船了。他連忙回房間將鋪蓋和衣服卷起來打包，拎起來走到船頭甲板，等候靠岸。

　　那島嶼的棧橋上有三個人，看見小船在海平面上出現，就過來等候了。對於這些小島上的人來說，大多數時候都與世隔絕，生活單調乏味，每個月穆炳的船帶著物資和銀子來的日子，是他們非常期待的。

　　船一靠岸，他們就跳上船來，七手八腳地把東西搬下去，然後歡天喜地地等候發銀子。發完銀子，他們三個下了船，凌凡背著鋪蓋卷，也跟著他們走下船，令那三個人一愣，猶疑地看向穆炳。

　　穆炳面無表情地對他們說:“他是新來的。”然後就不再理會他們，轉頭叫水手起錨。

　　凌凡轉過身面對著這條船，躬了躬身子，說:“謝謝一路關照！”

　　穆炳如同沒有聽見一般，背對著凌凡，低頭收拾筆墨與帳簿，而那些水手則都朝凌凡微笑揚手。在船上的時候，他們之間雖然不怎麽交談，但是每餐的飯食，都是這些水手做的，凌凡對他們心存感激。

　　目送這條船漸漸遠去之後，凌凡轉過身看向那三個人，心想這就是接下來要長期相處的夥伴了，從一開始，關系就要搞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