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公子且聽我慢慢細說。”張Z又押了口茶道。
朱由校聽後,稍微安靜了些,點了點頭。
“我還曾聽關外客商言道,前些日子,蒙古各部遭大災,很多草原人到關內乞討,請求大明收留。袁應泰婦人之仁,竟不顧麾下眾將勸阻,以大明不救草原人,這些草原人必將投建奴,而大明招收他們,卻可以增加善戰兵員為由,不加勘察,便下令招降這些草原人,將其等收入遼陽、沈陽,此關外要塞二城。”
“依我看,此乃袁應泰自取敗北之策,有叵測之禍!先不說,如今關外局勢緊張,這些投靠的草原人裡,有沒有關外建奴的奸細。凡擅兵之將,值此時機,若遇此事,必定要細加勘察投靠之草原人,而袁應泰作為遼東大吏,對於這些草原人,不加勘察就收留入城,真愚蠢之極,誰可知此輩之中,是否安插了建奴奸細?”
“況且,就算不收留這些草原人,讓他們去建州之地又有何妨?以如今建州形勢,不止是草原之人遭災無糧,就是建奴胡虜之輩,同樣缺糧,自熊廷弼經略遼東以來,老賊努爾哈赤數次劫掠未果,加之建州人多,可產出卻少,努爾哈赤就是想收留這些草原人,也是有心無力。”
“敢問公子,倘若袁應泰不收留此輩草原人,令其等逃往建州,而建州無糧,努爾哈赤收留招降不了此輩,草原之人與建奴,此二者共存建州,當有何後果?”張Z說到這裡,反問道。
“兩虎相爭?”朱由校若有所思道。
“自是如此!”張Z點頭道:“就算這些草原人全部湧到建州之中,他們最終也只會和建奴爭食,以求自保,到時兩虎相鬥,我大明堅守關外諸堡壘,不與交戰,任其自生自滅,如此,則削弱建奴之大功,必唾手可得也!”
“可是,以如今袁應泰所為,若投降諸草原人中,有建奴奸細潛伏入城,倘若努爾哈赤來攻,城內奸細與城外攻城之建奴裡應外合,敢問公子,吾大明縱然在關外有十幾萬精銳,可如此情形,能抵抗得住建奴攻勢嗎?故,此為袁應泰之第二敗也!”張Z接著一口氣說道,語氣裡,帶著深深的恨意。
聞言,朱由校抿了抿嘴,一言不發。
顯然,對於張Z所闡述關外形勢,朱由校有所認同。
若是能借他人之手,削弱建奴實力,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這樣的話,可以減少朝廷所用錢糧,避免明軍傷亡的結果,不正是朱由校這個大明帝國的最高掌權者,一直所希望的嗎?
當然,這不止是朱由校所想,同樣也是張Z所想。
後世每每想起袁應泰的這段歷史,張Z就感覺不可思議,你若是天朝為了民族融合,在漢人的統治下,用錢糧以及政策優待,將那些不服王化的少民統統漢化,那也無可厚非。
可是,在明末努爾哈赤發布七大恨,起兵反明沒幾年,薩爾滸之戰,大明才剛剛戰敗的時候,袁應泰作為戰線最前方的大員,竟然存有婦人之仁,用大明百姓辛苦囤積的糧食,去喂養根本不知底細的草原人,還將他們放到城內,但凡有點軍事警覺的人,都不會這麽冒險的。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那種局勢緊張的時候,對於異族,就算對方沒有明顯反跡,也不該如此寬待,更不該用遼東本就緊張的漢人百姓辛苦繳納的糧食,去喂飽這些草原餓狼。
就算他們湧到後金地區,他們也不會如袁應泰所言,投奔建奴,畢竟努爾哈赤自己都沒多少糧食,
又如何用糧食招降那些草原人為兵? 他們最終,走投無路之下,在不能從明軍的堅城中奪得糧食的情況下,也只會和建州女真人爭食而已。
而兩虎相鬥,必有一傷,用這些時叛時降的草原人,去硬拚已經反叛的建州女真人,不管從任何方面看,這對於大明來說,都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卻不知袁應泰怎麽想的,竟然會下了這一手蠢棋。
有時候,張Z也不由懷疑這位袁應泰袁經略,會不會和後來那位遼東的本家袁都督一樣,在某些事情上,和建奴打默契牌。
畢竟,兩人的操作,真的很令人迷惑,真的是昏招頻出,主動送裝備、人頭、錢糧給敵人。
想想看,袁應泰應該不可能不知道後金也沒有多少糧食的事實,可是他卻不顧明軍兵將和遼東百姓的反對,收留大批草原人,用漢人老百姓種的糧食來養活它們,說是“婦人之仁”都太簡單了,而觀此事結果,袁應泰完全可以說是建奴安插在大明的高層地下黨啊!
終究,因為他袁應泰的婦人之仁,導致遼、沈二城失陷,大明在遼東的局勢徹底糜爛,後金也因為徹底得到遼東,開始慢慢崛起。
這種結果,也無怪後世人一直說東林黨誤國,是嘴炮黨了,真正是自負的很!
其實想想看,若是袁應泰一直在內政上待著,做他拿手的修城浚河的事情,不參和到這兵事上,也不至於日後要落得個城破以身殉國的地步!
人的能力就那麽大,不擅長兵事的袁應泰,若是安心治理內政,也就不會釀成那麽多事情了!
當然,大明朝裡,絕不止這一個袁應泰,東林朋黨裡,為了爭權奪利,這類自負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正是他們不斷熱衷於內鬥,才一步一步,斷送了大明王朝和華夏民族的萬裡江山,致使異族再一次統治中原!
誤國之名,如何洗,都洗不白!
“你說袁應泰收留草原人,乃自取敗北之策,可我聽聞,袁應泰卻以用草原悍勇之兵,抵抗建奴,而謂之壯舉。之後,關外明軍於三岔兒會戰,以草原人作先鋒應敵,其中更有二十多草原人陣亡,此等為大明效死之輩,豈會有二心?”朱由校想到了什麽,反問道。
雖然張Z說得有些道理,但是這種沒有實際事實證明的猜測,朱由校還是不會輕易相信的。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若不犧牲點代價讓關外明軍相信,如何能使得建奴奸細安穩混入城中?從而於攻城時,發揮奇效?”張Z回道。
“而且,我聽聞袁應泰將這些草原人,安置在遼、沈兩城,可這些草原人中,不少人不思感恩,入城後,有的暗中行奸淫搶掠之賊子勾當,百姓深以為苦。此等忘恩負義之輩,觀其本性,倘若建奴功來,其等就算不是建奴奸細,恐怕也有開城投降,反覆之二心。”
說到這裡,張Z語氣篤定道:“因此,其等不可不防,否則,就算今日無禍,他日也會多生事端的!”
“些許草原人馬,就算有反覆之人,於關外十三萬大軍而言,無足輕重。建奴損失僅僅憑著這點奸細作亂,就想拿下遼東,純屬癡心妄想而已。”朱由校臉色鐵青的強硬道。
作為皇帝,即使現在朱由校不方便暴露身份,但也絕對不能如此輕易的承認建奴會打敗大明在關外的軍隊。
畢竟,關外的明軍,可是大明薩爾滸之戰戰敗後,千辛萬苦,付出了太多心血,所湊集出來的糧草兵馬,若是輕易被建奴消滅,這不是活活打朱由校這個大明皇帝的臉嗎?
“十三萬人?”張Z詫異反問,而後哈哈大笑道:“公子真是天真之極,遼東之地,大明若有十萬兵馬,那都不錯了。依我看,關外明軍能有七、八萬人馬, 善戰之精銳可得半數,便已是謝天謝地了!”
“胡言亂語!”朱由校大怒拍桌道:“大明邊軍,各地屯駐兵馬,皆有定額,而各地派遣遼東兵馬,更是依人兵員發餉,如何會缺少兵員?”
“哈哈哈!”張Z又笑道:“公子是真不知,還是故作糊塗,假不知呢?”
“如今各地衛所軍將,貪墨軍餉,早已成定例,不說其他地方,就是京師諸營,兵馬尚有數成空缺,又何況九邊之地?”
“正所謂山高皇帝遠,隻要上下打點好,不出大事,就是兵員缺額半數以上,又有誰去計較?而且一旦遇上戰事,多報些兵馬損失,這兵將吃空餉的事情,還有誰能查得清?”
“故,如今大明在遼東的兵馬,依我看,絕非如外界所言有十三萬兵馬,定有不少缺額。至於缺額多少,猶未可知!”
“這便是袁應泰之第三敗,若明軍人少,其中精銳之兵,亦為堪憂!建州老賊努爾哈赤,自萬歷爺時,便藏有反心,麾下建奴如今多為百戰強軍,倘若明軍對之,本就兵力不佔絕對優勢,士氣又不嚴,再有奸細輔助,敢問公子,大明於遼東,是勝還是敗?”
聞言,朱由校臉色鐵青,背後更是冒出一股冷汗!
軍隊貪墨兵員軍餉之事,他自然有所耳聞,京師諸營兵差多少缺額,他當然知道一些。
隻是,朱由校沒想到,這大明貪墨兵餉的事,竟然已經成為天下兵將間的慣例了。
若是張Z句句所言為實,那麽,大明在遼東的局勢,真的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