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張Z指的方向看去,朱由校很快便看到了一群穿著黑衣打扮的人。
這群人對於朱由校而言並不陌生,因為他剛剛還和這些人打過交道。
他們就是適才在賭坊外,攔下朱由校一行人的賭坊護衛,而那為首之人,卻是剛剛被他壞了好事的青年夥計。
“不知好歹的東西,竟然連我都敢跟蹤,李進忠,給我帶人教訓他們。”
朱由校當即大怒,也沒細想,隻以為賭坊的人被他壞了好事,派人跟著他而已。至於張Z,朱由校以為張Z就是見對方人多,投靠避難而已。
隻是,朱由校雖然年紀輕,容易動怒,可那李進忠卻是活了半把歲數的人,也算是精於世故,自然看的明白這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下,李進忠緩言提醒道:“公子,您消消氣,氣多了對身子不好。他們這幫人,依老奴的看法,此番卻不是衝著公子來的。”
“不是衝著我來的?”朱由校詫異道:“那他們是衝著誰來的?”
“自然是此人!”李進忠轉頭盯著張Z說道,語氣裡帶著股女兒家說話,才會有的陰柔尖細,真是讓張Z聽得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
“他?”朱由校看著張Z,十分詫異道:“怎會如此?”
李進忠慢慢回道:“公子不知,也很正常,他們追張Z,其中的道理也隻有賭客老手才能明白。”
“此話何解?”
“原因就在張Z適才抵押下注的玉佩。”
“玉佩?”朱由校呢喃一聲,皺著眉頭道:“那玉佩也不是太值錢的玩意兒,左右幾百兩銀子而已,經得起他們這般興師動眾?”
“這就是公子不知所在了,這幾百兩銀子,還真的經得起他們這般折騰。”李進忠停頓了下道:“因為剛才公子讓那賭坊用原價抵押玉佩,幫得張Z下注,其實已經壞了賭坊的規矩了。”
“規矩?”朱由校呢喃問道。
“是的。公子不知,這些賭坊其實最喜歡用真金白銀等物下注,對於這些抵押物,最不喜歡,畢竟他們事後想要脫手這些抵押物,卻是非常困難的。”
“這又是何故?”
“公子你想想,賭坊收抵押物品,若是用抵押物原價收購,他們之後轉手賣,必須要用高出物品原價的價格賣,這樣的話,無疑想要脫手很難,普通百姓又不是傻子,既然可以到其他地方買便宜的東西,又怎麽會去買貴的?”
“嗯!”朱由校點點頭道:“確實是這個理,不過這和我破壞他們的規矩有什麽關系呢?”
“這兩者當然是有關的,其實在抵押物方面,賭坊和當鋪一樣,都是能把對方的物品能壓多少價格就壓多少,這樣他們之後,用遠低於物品成本價,卻高出抵押價好多的價格,將抵押物轉手賣出。而且這樣,不僅可以用壓低價格,減少賭客賭資,降低被對方繼續押注翻盤的風險。同時,他們將那東西出賣,同樣也能賺上一筆差價不是?”
“原來如此!”朱由校點點頭,而後有些歎氣道:“若非你今日所說,我還真不知道這裡面的道道,看來進忠你以前做賭鬼倒也有點用處。”
“公子說得是,若非做了賭鬼,老仆哪有之後的福氣,能到公子身邊服侍呢?”李進忠恭維笑道,笑聲不似作假,但張Z卻似乎從他眼裡看到了一起淒涼,卻不知為何,看著很是奇怪。
“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朱由校笑罵道。
“可在老仆眼裡,公子一日未成年,便就是孩子。”
李進忠的話雖然聽起來有些不敬皇帝,但在朱由校聽來卻沒有任何不妥,反而覺得很舒服。
雖然神宗顯皇帝在世時,他因為皇長孫的緣故,沒有像他父親一樣,受萬歷漠視,但宮中畢竟不似尋常人家,天家無親情,真正能給朱由校溫暖的,也就是這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大伴李進忠了。
因此,雖然李進忠言語不敬,但他老實純樸的話,還是讓朱由校感受到一股家的溫馨。
很快,臉上一起柔情消逝,朱由校快速換出一面冰冷目光,轉頭望向張Z。
“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以前經常在那家賭坊賭錢,今天我幫你,明知賭坊會找你,所以特地跟著我的,想讓我幫你脫困?”
聲音裡,朱由校冷漠之極,即使他年紀尚小,而且人不在宮中,穿得也是普通富貴服飾,但是那股與生俱來,令人不敢仰視的氣勢,還是令張Z感到害怕不已。
張Z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人才會有這般威勢,而且對方年紀還這般年輕,這似乎比他在國子監偶然見到的六部尚書還要有威勢。
不過,就算如此,他也不能失態,而且他張Z也不是嚇大的。
只見,張Z不卑不亢道:“好叫公子知道,在下今日是第一次進那賭坊,以前也從未去賭坊賭博過。”
“胡說!”朱由校大喝一聲道:“你若是第一次去那賭坊,如何會把身上全部家當押注,甚至連貼身玉佩都抵押?”
“旁人若第一次進賭坊,怎麽敢如此胡亂施為?不是賭場老手,絕對不會乾這種孤注一擲的事情,你就算真的是第一次進那賭坊,也肯定是個賭棍,否則斷然不會如此決絕的。”
朱由校說的是義正言辭,毫不留情,一下子竟鎮住了張Z片刻。
同時,朱由校講的這番話,也令得他身邊的李進忠尷尬無比,因為朱由校的話讓他想到了自己,以前入宮前,不就是那孤注一擲,輸得傾家蕩產,賣妻賣女的老賭徒嗎?
當然,朱由校能說出這番話,還不是因為他陪伴朱由校時,講過他昔年入宮時的經歷,不然朱由校能了解小白的新賭徒和老賭鬼的區別嗎?
而朱由校也正是想起張Z剛才花了全身家當,去押注一個秀女,才會感覺張Z是個老賭徒。
現在,這老賭徒張Z為了躲避賭坊眼線,就想讓對他有好感的自己罩著他,幫他避難,一切看著合情合理,明擺著張Z有利用他的嫌疑。
作為一個皇帝,在朝堂裡被大臣利用欺負也就算了,出來還被張Z利用,也不由得朱由校氣惱張Z了。
不過,沒等朱由校氣惱他識破張Z伎倆多久,便見張Z回道:“公子,你錯了,在下真的是第一次進賭坊,以前從未賭博過。”
“你認為你的話,旁人會信嗎?你如果不是老賭徒,又怎麽會押了全身家當去賭一個秀女?畢竟,五千人的秀女選一個,安能如此孤注一擲?”朱由校回道,張Z的話在他看來就是辯解。
若是幾個秀女中選一個人,也許會有人傾家蕩產,去賭一個不認識也沒見過的秀女。
可是現在整個大明五千秀女齊聚京師,怎麽會有人敢從這五千人裡選出一個,去孤注一擲呢?
畢竟,這樣都能讓張Z中彩頭的概率,也實在是太低了吧!
朱由校的話,確實直擊要害,張Z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的確,張Z如果不能解釋清楚,為什麽他壓全身家當去押注張嫣的話,那他的確就如朱由校所言,是要利用朱由校幫他脫困的。
“怎麽?說不出話來了嗎?看來你是被我說出心思了吧?既然如此,我看你還是走吧,你這樣的賭徒,我不以後會再幫的,反正賭坊裡的那群人,也不會有膽子動你的。”朱由校冷冷道,冰冷的目光裡,似乎有一種知曉一切的自信。
眼看面前這陌生公子,不信自他。大有把他扔給賭坊那群跟蹤的人的意思,張Z大急,賭坊可是大明黑社會的源頭之一,他若是被賭坊的人帶走,肯定得出事,就算不死,估計也要脫層皮。
罷了,還是說出來吧,反正他說出來,也不會影響選秀結果。
“不瞞公子,其實在下已經知道皇后是張嫣,所以便把身上全部身家都壓了上去了。”張Z老實說道。
“嗯?”朱由校詫異了一下,隨即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道:“哈哈哈!你就別在胡言亂語了,你可知道那皇后是如何選的嗎?”
“當然知道,宮裡這五千名秀女,由宮中宦官和外朝官員,層層選拔,選出最後八名最佳女子,再由皇帝定奪,誰可為皇后。”
“既然知道,那你為何還能如此篤定?莫非你認識大明皇帝不成?”朱由校收斂笑容,意有所指道。
當然他這話的答案,自然不是真的問張Z認識不認識皇帝,畢竟朱由校這個正經的大明皇帝都沒見過張Z,那張Z都沒進過宮,甚至連見他的機會都沒有,又怎麽可能認識他呢?
朱由校這話的意思,其實是在詐張Z,因為張Z的話不似吹牛,極為真誠,一下子令朱由校懷疑張Z這般肯定,是宮中的太監又和外面人勾結。
那些人提前準備了些不為人知的招數,保證皇帝朱由校能夠選到他們心儀的人選。
宮中和宮外勾結,一直都是皇帝的忌諱,朱由校雖然年輕,但同樣也有這份疑心。
不過,張Z接下來的話,卻是有些出乎朱由校的意料。
甚至聽完後,一度讓朱由校以為,這個適才在賭坊和他高談闊論的家夥,腦子有點問題。
隻聽得,張Z正聲道:“宮中的天子,我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他那未來將要娶的皇后張嫣,因為,張嫣正是我的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