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所在的屋子,燒了上好的銀霜碳,沒有什麽味道,特別的暖,衛昭讓他們在火上放了水盆,權當加濕器了,以免空氣太過乾燥,讓寶寶不適。
黃富站在床邊,看著兩個皺巴巴的小孩子,滿心的歡喜,同時又深深的憂慮,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但是卻又身體不好,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健健康康的。
衛昭進去後,黃富忙站起身,他穿著樸素,一點都看不出是首富,為人也挺低調,這麽大的“腕兒”,卻一點架子都沒有,就和一個普通的地主員外一樣。
衛昭又為孩子檢查了身體,情況並沒有變化,給孩子做了相應的治療,又將對孩子的護理和黃家的人交代一番,這才和黃老爺一起去看了看產婦。
黃夫人因為疲累,還在沉睡,神情安詳,黃富坐在床邊,忽然道:“衛神醫,你知道嗎?我夫人是我的表妹。”
衛昭心道:又是表妹,這時代好像表哥表妹天生一對啊,姑表親,也是近親啊…
他點頭道:“嗯,不知道。”
黃富一怔,他沒想讓衛昭回答,他不過是有很多話,忽然想跟衛昭說一說,隨便找了句話開頭而已。
衛昭完全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他甚至想為自己懂禮貌,有問必回點個讚!
黃富咳了咳道:“表妹跟了我以後,一心待我,我忙於生意,經常留她一個人在家,逢年過節也不能陪她,她從不怪我。”
“成婚三年,她一直沒有身孕,覺得十分對不起我,不能給我們黃家延續香火,於是接連給我納了好幾房妾室,就是為了我能有個後。”
衛昭不說話,就在一旁靜靜的聽他說。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些平時不會說出口的話,憋的久了,人就會生病,有些是生理的,有些是心理的。
所以在後世,心理醫生這個職業十分受歡迎,他們的工作就包括傾聽別人那些不可對人言的秘密,然後爛在肚子裡,做一個樹洞,或者“垃圾桶”,讓人們將心裡的“垃圾”倒出來。
他現在就是在做一個“心理垃圾桶”,平時黃老爺不敢說的或者不能說的話,現在對著他這個救了妻、子的大夫,想要一吐為快,他需要的做的只是傾聽,不需要發表任何的感言。
“但是我的妾室們也都久久沒能有孕,我知道問題或許在我,但她卻一直寬慰我,說只是緣分不到,以後我們黃家一定可以子孫滿堂的。”
“那些日子,她陪著我,四處求醫,燒香念佛,甚至願意食素荊釵侍奉佛祖,只求佛祖能賜我們一兒半女。”他說到這裡,情緒激動,握著黃夫人的一隻手,聲音微微有些啜泣。
衛昭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他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後吸了吸鼻子道:“大概佛祖被她感動了吧,真的賜給我們一個孩子,我欣喜若狂,甚至已經想好了以後要怎麽培養他,但是真的沒想到啊,十月懷胎,竟然險些母子都不保。”
他轉身看著衛昭,突然跪了下來,附身以頭搶地,結結實實行了個的大禮。
衛昭被嚇了一跳,忙扶起他道:“是你們夫妻誠心,才會有這樣的好結果,我只是做了我一個大夫應該做的事。”
黃富說出了心裡話,感覺舒服了很多,衛昭扶他,他順勢站起來,但仍是堅定的道:“不,是因為有你在,如今我才能有妻有子。衛神醫,方才黃某說以後若有需要,但所不辭,並非虛言,往後您就是我黃家的大恩人,我黃家子孫但有一日富貴,
都可任您索取。” 衛昭心裡一樂,救個大財主就是不一樣,這話讓人心裡多舒坦啊,好像有了一座金山啊!
不過他知道,人性是最善變的,現在黃老爺剛剛受了刺激,對他感激涕零,自然一切都願意舍棄,但是一旦日子久了,恩情會慢慢淡化,金錢卻一直握在手裡,到時候真要他拿出財富,供別人隨意使用,他還能不能信守承諾,那就難說了。
不過衛昭也從沒想過攜恩求報,要人家的家產,他是大夫,在現代時,他連一個紅包都沒有收過,可以說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好醫生,到了這裡,他依然堅守著他的原則,這是他作為一個後世之人,印刻在骨血裡的東西,是他最後能守住的東西,也是真正屬於他衛昭的東西,他不想丟。
不過這樣的話,總是讓人心情舒暢的。
他拍拍黃老爺的肩,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已經是十月了,天黑的早,衛昭留下李晚兒在陳家醫館幫忙照顧黃夫人和孩子,自己則和柱子一起回了衛家。
今日的衛家格外的熱鬧,衛昭一回家就發現他的徒弟們全部都來了。
因為衛昭昨天才回來,大家收到消息時已經是晚上了,就沒有來拜見,今天一大早就來了,偏偏衛昭去了周家,之後又門都不入的去了陳家醫館,所以他們都等在衛家。
衛昭一進家門,最先看到他的就是劉小滿,他幾步撲到衛昭懷裡,抱住他的腰表示歡迎,衛昭一把將他抱起,想起他現在應該是跟著陸山長,趕緊問道:“小滿今天不是應該在常山書院嗎?”
劉小滿都八歲了,自詡是個男子漢,並不想讓人抱著,所以身子扭來扭去,幾下就擺脫了衛昭的懷抱,跳到地上道:“老師說今日是第一天上學,他怕我不習慣,就讓我回來住一晚,明天再去書院住。”
衛昭點點頭道:“恩,那你和你娘多學學怎麽照顧自己,書院裡不許帶仆人去,你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劉小滿一拍胸脯,“衛昭哥哥你放心吧,我什麽都會自己做。”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時代的孩子更甚,十五六歲成親的比比皆是,所以劉小滿說會照顧自己,衛昭一點都不覺得他吹牛,又表揚了他幾句,這才拉著他的手進屋。
屋裡十幾個徒弟都在,他們正在討論一個方子,簡直已經到了面紅耳赤的地步了。
“這方子雖是好方,但太過溫和了,要是病人症狀嚴重,這樣的方子見效太慢。”方檀道。
另一名弟子李濤卻道:“溫和自有溫和的好處,患者已經出現腹瀉的症狀,若藥勁猛烈,他的身子又如何受得住,這樣的方子雖然溫和,但卻不會傷人根本!”
“加重某一味藥,並不意味著開的就是峻方,只是適當的做加減,這個你以前的師傅沒有教過你嗎?”身材最胖的徒弟張志良道。
李濤道:“成方加減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我的意思是這方子開的很是穩妥,師傅以前不是說要做成藥,這樣的方子最適合適,病情急緩都可以用。若是做成成藥售賣,患者方便服用,咱們售藥也方便。”
其他幾個見他是這個意思,停下了爭論,開始思考這事兒的可行性。
衛昭停了半晌,沒明白他們到底吵什麽呢,見他們不吵了,上前道:“什麽方子,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