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構,抬起頭來!”
上首,李二平淡的聲音傳出。
杜構聞言,把頭抬起。
李二這是第二次見杜構了。
上一次見,杜構蓬頭垢面,衣衫不整,昏昏沉沉,異常狼狽。
這一次,杜構模樣大變,不但收拾的乾乾淨淨,氣質也是大變,不說別的,能在當今皇帝和三位宰相面前不驕不躁,不卑不亢,足以彰顯不凡。
李二這次一見,也甚是滿意。拋開禮物之事不提,李二對杜構還是非常欣賞的。
不過,欣賞歸欣賞,李二卻上來就問罪!
“杜構,你可知罪?”
杜構當時就懵了!
什麽情況?不是說沒事嗎?怎直接就問罪了?難道那些禮物沒管用?這三個老家夥找事來了?
不能啊,畢竟有老爹的面子在那,這幾個人不會如此無情啊?
那李二是什麽情況?
杜構心中一片冰冷,額頭都冒出了冷汗。
前世今生兩輩子,他啥時見過這種情況?說錯一句話,小命分分鍾不保啊。
杜構心中叫苦,萬惡的封建社會,他都已經如此小心了,難道還逃不脫?
杜構甚至都有些絕望,還有一絲......厭煩!
心中翻江倒海,但表面上,杜構卻依舊不動聲色。不是他的定力強,而是他已經僵住了。
旁邊的三位大臣一開始也有些發懵,但是等看到李二怒形於色後,三人反倒松了口氣。
除非遇到讓李二無法接受的大事,否則若是平常,李二越是發怒越沒事,反而,李二若是面無表情的問罪,那才是危險。
想來這是李二在敲打杜構,三人心中得出結論。
想明白後,三人也就不擔心了。這事他們幫不了,只能靠杜構自己。
好一會,杜構才緩過來,舒了口氣,咬了咬牙,眼神突然變得異常平靜,沉聲道:“臣不知!”
他確實不知,他來到大唐以後,為了活命,為了適應,拚命地裝孫子,拚命地溜須拍馬,結果呢,還是難逃被問罪的命。
一開始杜構很怕,但是等他說出自己無罪那句話後,他反倒輕松了。
他想明白了,在這權力至上的封建社會,裝孫子也不一定能一直平安無事,能信任的只有自己以及自己手中的能量。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裝孫子?這幾天杜構裝孫子早就裝煩了,既然我裝孫子你還不放過我,那就去你奶奶的,小爺還不伺候呢!
這一刻,杜構心裡一顆倔強的種子悄然發芽,這一刻,杜構氣質突然一變。
鋒芒畢露!
“陛下,臣自小至大,一直在家中閉門苦學,鮮少出門。長安廢柴三公子的名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臣不知,就憑我這個廢物,能犯什麽大罪?臣雖然身份卑微,但也想求個天理公道,臣懇請陛下指點迷津!”
面色坦然,不喜不怒,看不出深淺。話語鋒芒畢露,看似貶低自己,實則態度張狂。
我在你們眼中雖然是廢物,但我也不會任你們宰割!
這一刻的杜構和方才的杜構顯然是兩個人。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杜構,雖然杜構平時很理智,謹小慎微,也懂得隱忍,甚至在原則問題上,也能做出一些退讓。但其實他骨子裡是很偏執要強的,就像幾天前為救杜如晦而不顧一切,就像現在,為了討說法而直對君王。他可以敬人三尺,但你不能過分,你要是過分,你就別怪咱翻臉不認人。
李二愣住了。
房玄齡等人也是面露驚詫。
李二心裡都懵了?怎麽著,朕就隨口問一句,怎就這麽大反應?
況且這小子這什麽性子?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廢物,卻在皇宮大殿之上當眾頂撞朕,這是廢物?這是嘲諷誰呢?還要討公道?你討哪門子的公道?
這簡直是個混不吝啊!
“放肆,杜構,不得無禮!”房玄齡怕杜構莽撞,急忙出言喝止,然後不等李二開口,便直言道:“杜構,前日在你家中,你雖然頭腦發昏,為救生父,這才衝撞了陛下,但陛下乃天子,不論什麽理由,你衝撞陛下就是不對,你還不認罪?”
房玄齡這話,看似在給杜構定罪,卻是在替杜構開罪。
杜構也聽出來了,心中微動,承了情。
他不準備裝孫子,卻不代表要做傻子,只是以後不再卑躬屈膝,但是該他認錯還是要認錯的,那天的事,他確實有不對,這是他不能否認。
“這個......若是這事,那臣有錯,臣認錯!”
杜構認錯,卻不認罪。
李二一聽,都被氣笑了。
他早怎麽就沒發現這小子還是個較真的強驢?
李二也不罷休,繼續問。“杜構,朕問的是你可知罪?”
杜構這次不急了,想了想,從容道:“陛下,臣鬥膽問,您那天去杜府,是以君王的身份去的,還是以私人的身份去的?”
李二樂了,也不惱。“這有什麽區別?”
房玄齡等人也疑惑,李二就是李二,以什麽身份去有什麽區別?難道說李二出去微服私訪,你給他一巴掌就不獲罪?這不可能啊!
杜構卻不疾不徐的道:“區別大了,陛下,您要是以君王的身份去的,那臣在您面前就是平民,我一介平民,在您的允許下,救了您的當朝宰相,為朝廷挽救一位頂梁柱,從這論,臣是有功的,那麽,雖然臣對您有些失禮,稍稍有些衝撞,但臣的出發點是好的,也實實在在的立了功。如果您以此事判臣有罪,那以後誰還敢冒險立功?這豈不是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謔,好家夥,真能瞎說。
李二這次也不急了,身子向後一攤,淡淡道:“繼續!”
“另一種情況,您要是以私人的身份探望家父,那小子便是晚輩,晚輩為救父,衝撞了長輩,雖然情有可原,但也是於禮不合,所以,臣說,臣有錯,臣也認錯!”
顛倒陰陽,巧舌如簧。
杜構玩的就是偷換概念,按理說,你衝撞皇帝,那就該認罪伏法,沒什麽好解釋的。
但杜構的解釋,卻硬生生的找出了一條活路。
好一會,李二突然笑了,被氣笑了,也是被逗笑了。三位大臣也是忍俊不禁。
好家夥,他們何曾見過如此強詞奪理的小輩?而且還說的......嗯, 挺有道理的。
李二本來心裡有氣,但是被杜構一番巧言爭辯,反倒逗樂了。
其實,從一開始,李二就沒打算和一個小輩計較,現在更不會了。
所以或許杜構說的有道理,但是卻沒人去挑刺,不是挑不出來,而是根本沒打算挑。
簡單來說,今天的事,就是對杜構的一番考核,就是為了敲打他一番,無論杜構怎麽答都不會有事。
“你小子倒是能說會道,罷了,朕身為九五之尊,也不能和你一個孩子斤斤計較,罪就免了。不過,你剛才說你認錯,那你也得給個說法,你要如何認錯?”
杜構松了口氣,雖然不知自己怎麽過關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沒事了。
小命保住了,杜構整個人都輕松了。“陛下,小子失禮,已經給幾位叔叔和陛下都準備了賠禮,只是因為小子身份低微,給陛下準備的賠禮一直沒有機會送出!”
李二聞言,眼睛當時就亮了!給朕準備了?好小子,算你有心。
房玄齡也笑了,總算沒白費他一番苦心。魏征面無表情,對這些事,沒什麽感想。至於長孫無忌,他一直笑著臉站在一邊,也不說話,不知在盤算什麽。
“哦?給朕準備的賠禮了?在哪呢?”李二雖然高興,卻沒表露出來,依舊面無表情的拿姿態。
杜構卻來了精神,被動了這麽長時間,這回該到我表現的時候了。
哼,既然不裝孫子了,那這麽多的“大禮”,可不能白給,杜構算計著,必須要討回些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