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了許多，絲絲縷縷的流雲之間，一輪淺淺的彎月高掛半空，在蔚藍如洗的蒼穹中顯得格外嬌小。

　　靈夢是最晚出來的那幾個人之一，作為新人理所應當的負責了收尾工作，關燈、關窗、關電腦，檢查有沒有看書入迷而忘記閉館時間的同學，最後關閉電源總開關，鎖好門，把鑰匙交還給值夜班的老師。

　　圖書管理員的工作並非靈夢想的那般輕松，可供她讀書的閑暇時間寥寥無幾，整整一下午，除了學會不少計算機操作知識，連一本中篇小說《宛若青空》都沒有看完。

　　說起來，從這本描述少男少女青澀愛戀的小說中，靈夢不僅享受到了故事與文學之美，也收獲了不少常識，尤其是靈夢從未經歷過的，有關愛情的常識，這讓她大開眼界。

　　只要閉上眼就會看到某個人的影子，一旦對視便會心頭小鹿亂撞，偶然的肢體接觸更是如觸電般渾身戰栗……靈夢根本無法想象，那是什麽樣的感覺，又有什麽樣的人會讓她產生這種感覺。

　　從小到大，她從未因情緒而影響自己的行為和判斷，更難以理解，一種情緒到底會強烈到什麽地步，才會讓一個人做出完全不合常規，不合邏輯，在外人看來莫名其妙的舉止，宛若智障。

　　然而存在必有其道理，她再怎麽無法理解，也必須認同，這就是常識的一部分。

　　幸好，靈夢不是固執己見的人，她的心胸可以容納幻想鄉千奇百怪的種族，自然也能接受外界那些從未聽說過的奇怪常識。

　　笑著和值班老師道了個別，靈夢慢慢走下圖書館大樓前的階梯。

　　黃昏中的校園一片寂靜，白天時人來人往的中庭此刻空空蕩蕩，然而，靈夢卻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林蔭大道邊的長椅上，依偎著兩個可愛的女孩，其中一個將澄澈如水晶般的雙眸緊緊閉鎖，腦袋一晃一晃的正在打盹，另一個時不時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什麽，團子狀的發髻隨之搖來搖去，很是俏皮。

　　由比濱結衣有點近視，卻因為愛美而不肯戴眼鏡，直到靈夢走到近前，才如同看到獵物的小狗一般，腦袋仰起，噌的一下站起身，這就準備撲過來。

　　冒失的舉動換來了身後咚的一聲，回頭望去，原來是靠著她肩膀酣睡的真白倒了下來，腦袋撞在椅子背上，那聲音，聽著都疼。

　　靈夢和結衣顧不上打招呼，一起衝上去查看真白的傷勢，只見她的額頭上紅了一大塊，在白皙如玉的肌膚之間格外顯眼。

　　看到真白雙手抱頭，眼淚汪汪的樣子，靈夢忍不住湊過去，撫摸著她的頭髮，輕輕的朝傷處吹氣，一邊安慰道:“不疼不疼，吹一吹，疼痛就飛走啦~”

　　記得她小時候，在博麗神社摔傷，先代巫女就是這麽安慰她的，當時靈夢很不識趣的頂了一句:“騙人，才沒有飛走！”

　　不過，同樣缺乏常識的真白，卻做出了不同的反應，她一下子握住靈夢撫摸著傷口的那隻手，握得很緊，如同每次靈夢帶她過馬路時一般。

　　一邊掙扎著從靈夢的懷抱中抬起頭，用認真的語氣肯定道:“嗯，不疼了。”

　　這話靈夢都不信，但真白的表情是如此的真誠，以至於連泛到眼角的淚珠都不見了蹤影，仿佛她真的使用了什麽快速起效的治愈法術。

　　對於真白的反應感到困惑，但靈夢還是任由真白握住她的手，問道:“你們是在等我嗎?”

　　椎名真白點點頭，

手握得更緊了。　　旁邊的由比濱結衣解釋道:“本來，我放學的時候是找椎名學姐一起走的，可是她說什麽也不肯走，非要等你一起回家。”

　　結衣的聲音中似乎包含著幾絲怨念，幾絲委屈，卻沒什麽負面情緒，嘟著小嘴的樣子更像是在撒嬌。

　　靈夢目瞪口呆，“你們就一直從放學等到現在?”

　　真白又點了點頭。

　　結衣再次從旁解釋:“椎名學姐害怕錯過。”

　　靈夢瞥了一眼小寵物，腹誹:打瞌睡就不怕錯過?

　　結衣頓了頓，“我也……昨天就聽說圖書管理員的工作很忙，覺得不應該打擾你，所以就在這裡坐著了……這邊視野很好，你一出來肯定能看到。”

　　如果不是手被真白拉住，靈夢此刻很想捂住額頭，仔細捋一捋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首先，真白有結衣帶著，不會迷路，為什麽沒有回去櫻花莊畫新人獎投稿漫畫，反而在這裡等了她幾個小時?

　　其次，真白既然在這裡等她，說明已經不需要結衣帶路了，為什麽結衣不自己先回家?記得她家裡還有隻叫薩布雷的小狗需要遛吧。

　　最後，為什麽真白把她的手握得這麽緊?

　　從頭至尾，靈夢有太多的疑惑。她不是覺之一族的妖怪，無法讀取他人的內心，只能靠言語問個明白。

　　就從最後一個開始吧。

　　“真白，可以放開手了嗎?”

　　搖頭。

　　“為什麽呀?”

　　真白定定的望著靈夢，眸中又有粼粼波光泛起。

　　“不可以嗎?”

　　“……可以。”

　　手一直被牢牢的禁錮著，一開始還是普通的握住，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十指相扣，靈夢能感覺到，真白的手心已經開始出汗，滑膩膩的有點難受，但她沒有絲毫要放開的意思。

　　雖然真白不肯回答，但靈夢不是容易放棄的性子，又問:

　　“為什麽要握得這麽緊呢?”

　　“怕靈夢跑掉。”

　　“???”

　　跑掉是什麽鬼，到底誰是寵物啊?

　　靈夢和真白之間，總有種無需言明的心有靈犀，但此刻，默契似乎消失了。

　　“為什麽會怕我跑掉啊，我不是一直都在這裡嗎?”

　　“下午的時候，不在。”

　　“呃……不是已經說好了，讓結衣送你回家?”

　　“……”

　　真白鬧別扭的扭過頭去。

　　然而相握的兩隻手，始終沒有松開一絲一毫。

　　靈夢忍不住看向旁邊的由比濱結衣，這位如春風般溫柔的少女，從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惡感，就算是略顯冷漠的真白，也不曾對她表露過任何的抗拒，甚至剛剛還靠著她的肩膀打盹。

　　所以，結衣也並非是什麽不值得信任的人，從學校到櫻花莊那十幾分鍾的路程，和誰一起走，有什麽區別嗎?

　　在真白眼中，當然有區別！

　　雖然她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但智商並不遜色於他人，否則也無法擔當天才之名，畢竟繪畫是複雜思考後的產物，色彩、構圖、光線等，全都要經過複雜的推演，僅憑感覺是無法做到的。

　　真白只是太過專注於繪畫，以至於忽略了其他所有無關事宜，包括“生活”，這個同樣需要長久學習和經驗積累，才能勉強算是略知一二的艱巨課題。

　　她已經放棄了太多。

　　然而，放學後決定留下來等待的時候，決定荒廢這一下午的繪畫時間的時候，她的心裡又在想著什麽，她的視線又投向了何方?

　　第一次，真白開始思考與繪畫無關的事情，而顯得比以前更加沉默。

　　靈夢也在思考。

　　但某些事情，尤其是關於人心的事情，注定得不到答案。

　　終於，靈夢放棄了徒勞的腦力活動。真白已經做出了她的選擇，而理由並非那麽重要，就像是常識，就像是世間的諸多規則，靈夢必須強迫自己接受，並做出“正確”的反應。

　　“呐，真白，從明天開始，我們放學一起回家吧。”

　　這是靈夢的承諾，也是她會全力做到的事情。

　　“唔……”

　　一個香香軟軟的身體忽然撲進靈夢的懷裡，真白像隻黏人的貓咪一樣，用臉在靈夢身上蹭個不停。

　　博麗靈夢的抱抱熊屬性，實錘了。

　　全程沒有出聲的由比濱結衣捂住嘴巴，眼睛閃閃發亮，眨都不眨，似乎看到了嶄新的世界。

　　而靈夢卻誤解了什麽，一邊拍了拍懷中小寵物的後背，一邊滿懷歉意的對由比濱結衣說道:“對不起，結衣，我沒想到真白會這樣，讓你等了一下午，太不好意思了，改天請你吃飯。”

　　根據靈夢所知道的常識，請客吃飯是萬能的賠罪手段。

　　結衣拚命的搖著頭，晃著她標志性的團子，“沒事沒事，我也想等你，一起……啊哈哈，其實是我這邊很抱歉才對，總感覺，沒有把椎名學姐送回去，辜負了你的囑托……”

　　敏銳的發覺氣氛有些低迷，她適時的轉移話題，“呐，好不容易等到現在，靈夢工作了一下午也很辛苦，我們一起去吃冰淇淋吧。”

　　靈夢立即配合道:“好啊好啊，一起去吃冰淇淋，我請客！”

　　說著，她拉了一下真白，小寵物這次沒鬧情緒，“嗯”了一聲，順從的站起身來。

　　“對了，結衣，你家的薩布雷，沒問題吧?”

　　“哎呀！”

　　“怎麽了?”

　　“我把它給忘了！！”

　　“……那還去吃冰淇淋嗎?”

　　“當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