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陳文！”

　　一陣的登樓梯的聲音傳來，陳文起身開門一看，原來是有一陣子沒見的林月生！

　　“你怎麽來了?找我有事兒?”陳文把他讓進屋子裡，退給他一把椅子，自己則是坐在了床上。

　　林月生神秘一笑:“桂生姐，要見見你！”

　　“見我?”

　　“是啊，今早還問我打聽你來著，還問了順風車行的事兒。我就簡單的說了說，然後我告訴她說你有意拜見一下她...”林月生略帶期待的眼神看著陳文。

　　“沒問題啊，確實我和老鮑真的要見見這位金夫人。”陳文又一皺眉:“月生，你知道這位桂生姐是怎麽知道我的嗎?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像我這種小癟三，暫時還是入不了他們的法眼的。”

　　“我也不清楚啊，就是今早找我閑聊說起車行的事兒，然後就問了問現在上海地界的情況。我就給她講了講，然後問我知不知道一家‘順風公司’，我就跟她說了你和我們的關系，順便透露了一點你要拜見她的意思。”

　　“物之反常者為妖啊...”陳文或許有些多心。

　　其實單單聽到這個消息本沒什麽，自己本來也要求見並送股份給金家，這樣受邀相見總比自己陌生拜訪要好的多。可是這麽莫名其妙的“召見”自己，讓人似乎感覺到總有那麽一絲絲的不安因素，可具體由說不出為什麽，哪裡有問題。

　　“陳文你別瞎想了，桂生姐她是個好人，絕不會對你起什麽壞心眼的，說句大話，她現在在上海灘租界黑白道也是隻手遮天的人物了，犯不著跟咱們耍心眼。”林月生哈哈的寬慰著。

　　“月生，我擔心的不是桂生姐，而是這件事兒似乎有點太巧合了，困了就有人送枕頭?哪有這樣的好事?”陳文皺著眉還在試圖探究推理一下:“對了，最近金府那邊忙嗎?都又什麽人進出啊?”

　　“忙，能不忙嗎，初一到十五，年節一過天天有拜年送禮的登門。昨天金府還特意開了一場答謝晚宴呢，租界裡的，青幫裡的好多人都來了。你問什麽人進出，那可巧了，租界裡面有頭有臉的都來過...”

　　“呃...”陳文撓了撓頭，也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屁話，可心裡就是有那麽一個“點”，自己怎麽也抓不住，問不出關鍵...

　　“好吧，月生，桂生姐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去拜訪她一下。”陳文也不糾結了，本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精神，直接切入主題，見到本尊了，或許也就知曉了。

　　“今晚有時間嗎?”

　　“有！”

　　傍晚，陳文和鮑祖成坐車人力車來到了金公館門口。

　　“陳文，你說金萬榮的婆娘到底找你來幹啥呀?”

　　“我說老鮑，咱們說話還是注意點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陳文沒好氣的說道:“你別不服氣，我知道你是紅，他是青...但現在人家是法租界的華人探長，這官面上的地位就是咱們輕易惹不起的，除非你想好了破罐子破摔，舍得一身剮，咱誰也別想好過，就跟他弄好不好?”

　　“好好好，聽你的，聽你的！天天跟我娘一樣，神搓搓哩...”鮑祖成知道陳文說道對，可是心裡還是有一萬個看不上金萬榮，畢竟自己的洪門檔頭的身份在這兒擺著，再加上老爹也是個湘軍將領...金萬榮這種靠著洋人爬起來的混混，

鮑祖成是真的鄙視。　　“老鮑，說真的，今天月生來找我，我也摸不準這個林桂生小姐姐賣的什麽藥。咱這小門小戶、仨瓜倆棗的生意，她犯不著跟咱們扯閑蛋啊?”陳文說道。

　　“嘖嘖，陳文你個哈二，這你可就說錯了！”鮑祖成搖著頭:“咱們這個順風啊，規模看起來不大，可是內容不小啊！”

　　“嗯?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要不是全家個傻蛋，我們可就揭不開鍋了，一個破產的公司有什麽用啊?”

　　“兄弟啊，你說的對啊，我知道咱們揭不開鍋，可是別人不知道啊！就像全盛昌他就不知道，如果知道咱哥倆這買賣外強中乾，他還會拿出幾萬銀元跟咱合股嗎?單單就憑一個抗包的頭頭、一個拉車的頭頭、一個十六鋪混混和一個破落戶留學生，你以為能掀起多大風浪?”鮑祖成說道:“可這些土鱉湊在一起，再加上一個南京路上的英籍猶太大亨的認可，那麽人力、財力、影響力和背景就不得不讓人多深思一番了。”

　　“喲呵，老鮑可以啊，你這分析問題能力提高了！”

　　“呃...這是徐老禿子跟我說的...”鮑祖成訕訕的說道。

　　“那他還說啥了?”

　　“他還說你想法有，但是有些書生氣，還有些...輕賤自己，不自信...”

　　“啊?”

　　“陳文你別急，老徐後面也解釋了，可能是出去時間久了或者西學的影響，才顯得和大清這麽的格格不入，有些時候總是顯得過分的謹慎，讓覺得你很超然脫俗，時而與世無爭，時而天馬行空。對人可以說是有情有義，但一些事的態度上，也讓人覺得你似乎總在防著什麽...”

　　“啊?”陳文又一次驚訝了，他再一次發現舊社會的老狐狸真是精明。

　　“呃，似乎有點跑題...”好在鮑祖成自己也發現聊天問題重點不是陳文，這也讓陳文松了一口氣，他真怕這個徐禿子再跟鮑祖成這樣直腸子說些其他的事兒，讓自己解釋不來。

　　鮑祖成沒注意陳文的神色變幻，接著說:“接著上面說啊，老徐說陳文這小子太膽小慎微了，格局大點沒問題，可咱們現在少說集合了三四千人的力量，這個規模放在上海乃至整個大清，都算不得小啦。而且一下子又和清廷李系一脈扯上關系，輕松拿到1000張大照會，在上海灘不引起一點騷動，那是說不過去的。順風這個小豬仔，指不定有多少人盯著呢。在他們眼裡，或許對順風這隻‘豬’的態度就是什麽時候殺而已...”

　　陳文為之一振，他心中的窗戶紙被徐圖之的一番話給捅破了。

　　這就是了，或許自己不覺得什麽，畢竟這麽一個勞動力密集型企業有幾千人不算什麽，後世在江浙隨隨便便一個加工廠、配件廠的員工的都是這麽多人，並沒有什麽大不了。可在1908年卻不是如此，因為在上海灘，幾千人的底層人聚集在一起，有另外一個稱呼---“結社”！

　　陳文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他知道評價這種底層結社是否強大，或者說有價值的評判標準就是“人數”和“財力”。之前的順風有人沒錢，但隨著全家的加入和哈同的背書，這樣順風就可以說是有錢又有人，而且還是青紅兩門合作...這樣的順風，足以讓任何一個勢力正視。

　　陳文想到此處，微微一笑，之前的自己確實有些當局者迷了，可現在到了金府，就是來解謎的。他一拍鮑祖成，說道:“走，老鮑，龍潭虎穴，咱們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