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正是袁承志。

　　他的父親袁崇煥，就是在崇禎三年，以溝通建奴的漢奸罪名，被判處磔刑。也就是凌遲。行刑當天，也是萬人空巷，百姓們還不等劊子手動手，就一擁而上，撕咬“大漢奸”袁崇煥。據說袁崇煥就是這樣被百姓撕咬而死的。

　　“哪有那麽多冤枉的，你是聽曲兒聽多了吧?”一名中年人笑道。

　　“也不一定！天順年間的於謙於閣老不就是被冤殺了嗎?還有魏閹橫行之時，又冤死了多少名臣。”一名茶客道。

　　“聽說當年於閣老被冤殺的時候，天降大雨，劊子手不願意錯殺忠臣，就在法場上自殺了。”

　　“所以忠臣遭受冤屈，老天會降下異像的！”又一名茶客煞有介事的說著。

　　眾人紛紛點頭。袁承志雖然含恨，但是也無話可說。

　　“啊！”樓下刑場一聲哀嚎，行刑已經開始。

　　“喊嘛啊！一點兒也不英雄。”鍾發白說道。

　　“可不是嗎！敢造反就別喊疼啊。”范雲桐應和道。

　　其他茶客也是一片應和。

　　“這個高迎祥原來是個孬種啊。”茶樓上一片嘲笑聲。

　　“我拉你一刀你試試?”樓梯上一人靜靜登樓，聽見茶客所說，立刻應答道。

　　眾人都向樓梯口看去。范雲桐一見來人，下的一縮脖子，趴在了桌子上。來人正是男裝的馬紅櫻。

　　“大膽，你竟敢替反賊張目！”一個胖乎乎的茶客喝道。

　　“我不是替他張目，而是說事實。你們這些人，一個個腦滿腸肥的，整天就在茶館酒肆議論天下。又有誰在前線和流民賊、建奴真刀真槍動過手?”

　　“我們又不是軍籍，那裡輪得到我們去打仗。你這個後生長得白白嫩嫩的，恐怕剛斷奶沒幾天吧?就在這喊打喊殺?”眾人一片哄笑。

　　馬紅櫻滿臉通紅，怒道:“我是大明四川石柱宣慰使馬大帥的公子！建奴我還沒碰過，但是高賊迎祥我是真刀真槍和他乾過的！”

　　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范雲桐突然爬了起來，怯生生的問道:“馬兄是將門之後?不是東廠的?”

　　馬紅櫻也看到了范雲桐，走了過來。“你打哪兒看我像東廠的?”

　　“哦，我在那天看到周遇吉將軍，還有一個錦衣衛去找你，我就想能使喚動他們的人應該是大人物。加上你長得又俊俏。”

　　“俊俏就是東廠的?范兄你倒是真會想！”鍾發白哈哈大笑了起來。

　　袁承志坐在角落，冷冷地盯著馬紅櫻。

　　“我是奉命保護囚車不被流民賊劫走，自然要和錦衣衛、前鋒營聯系。”馬紅櫻道。

　　“聽說范兄高中鄉試第七名亞元，此時不在順天府赴鹿鳴宴，怎麽跑這來了?”

　　“嘛宴不宴的！哪兒有這好玩啊！”鍾發白搶先道。

　　聽說這還有新科的舉人，其他茶客紛紛祝賀。

　　“私逃鹿鳴宴，被學政知道了，當心要挨板子。”馬紅櫻戲謔說。

　　“挨板子?”鍾發白和范雲桐驚叫道。

　　“我要是你們就馬上回去，不然不止受皮肉之苦，恐怕還會對未來仕途升遷大有影響。”

　　“早說啊！”鍾發白一下跳了起來，拉著范雲桐就往外跑。

　　眾人看他們是新科舉人，也不敢笑，只能目送他們離去。

　　馬紅櫻就坐在了他們剛才的桌子。夥計上來收拾乾淨，又重新沏上茶來。

　　袁承志一直坐在角落默默觀察著馬紅櫻。

一直坐到天黑，馬紅櫻離開，袁承志也跟著離開。　　第二日，新科舉人加試騎射。

　　李洛跟著王申練習了很久，自然毫無問題。連射十箭，例不虛發。自然又是得到了學政的稱讚。

　　而其他舉人可就慘了。十箭能射中一兩箭的就算不錯，像鍾發白就是射中了兩箭。而范雲桐更是連弓都拉不開。好不容易搭上箭，射出去一箭，沒走出十米，就一頭扎在了地下。惹的鍾發白笑的快岔了氣。

　　還好，本科考試，騎射不計算成績，只能算是個摸底。但是這些舉人的表現也實在讓人難堪。

　　從貢院加試出來，范雲桐又邀請李洛和鍾發白喝酒。李洛家裡還有個病人，自然不願去。

　　范雲桐道:“李兄，這你就不夠意思了！前一陣子你告訴我馬洪是東廠的番子，嚇得我都不敢去你們客棧。現在我請你喝酒，你還不來?是不是和那個馬洪有一腿了?”

　　鍾發白一聽，大感興趣！忙道:“嘛?嘛嘛?昨天茶樓上那個小白臉和李兄有一腿?哎呀，沒想到啊！李兄還好這口！”

　　“沒有！我是家裡有病人，要回去看看。”

　　“誰病了?李淼?”范雲桐問道。

　　“不是，李淼回通州報喜去了。 是袁小方。”

　　“哦，那個小崽子，沒事，小孩子火力壯，不用管他，兩天就好。”

　　“對啊，小孩子嘛。李兄，我跟你說，昨天，我和范兄去了一趟東四。那裡活剮人呢！高迎祥就在那裡，凌遲處死！聽說要剮三千多刀！”鍾發白說道。

　　“哪兒有那麽多刀！吹牛也要吹個差不多！”范雲桐打斷他道。

　　“那也要兩千刀吧！”

　　歷史記載:高迎祥凌遲於東市，共剮了一千六百五十刀而不死。第三天黃昏的最後一刀，一千六百五十一刀，刺入心臟，高迎祥這才英勇就義。

　　李洛聽說高迎祥被剮，還是想去看看。就問:“昨天一天了，沒結束嗎?”

　　“沒有，說是要連剮三天！”范雲桐答道。

　　“那好我們去看看。”

　　三人一路趕往東四，牌樓下依然是人山人海。三人又上了那座茶樓，范雲桐花錢買了個靠窗的位置。

　　袁承志還是在一個角落坐著，看到范雲桐和鍾發白心裡一喜。

　　李洛從窗口望下，高迎祥已經被折磨的面目全非。劊子手還在一刀一刀的割著他的身體。每割一刀，就要用鹽捂住傷口。一是為了讓犯人更痛苦，二也是有一定的止血消炎的作用，不能讓高迎祥太快死去。

　　李洛趕緊收回目光，這個太殘忍了，自己實在無福消受。

　　就在這時樓梯響動，男裝的馬紅櫻從下而上。

　　角落的袁承志一見馬紅櫻，兩眼放光，似乎是見到了獵物。

　　馬紅櫻上來樓梯，看到李洛，心中一喜。徑直向李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