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縣尉，你也是老官僚了。”李淼手拿著一根皮鞭對著縣尉嘻嘻笑著:“這些刑具你一定都用過吧?說說最喜歡哪個?”

　　張縣尉長歎一聲，道:“這些玩意，我那個都不喜歡，也那個都不想試。你們想知道什麽，我直接告訴你們就是。”

　　李淼一撇嘴，似乎覺得這麽多刑具一項都不用實在可惜。

　　李洛不去理他，冷冷的說道:“既然張縣尉要招了，那就盡管說吧。”

　　“哎！”張縣尉長歎一聲:“我到江油縣當縣尉，到今年整整是第二十個年頭。初來之時，我也曾滿懷抱負，想做一番事業。可是難啊！”

　　“問你當姚黃的事呢，說這些雜七雜八的乾嗎?”李淼插嘴道。

　　李洛瞪了他一眼，道:“閉嘴，聽著就是。”

　　李淼泱泱走開。

　　“初到江油，我還不到三十歲。那時我也是每日的巡查地方、練兵、緝捕……自認為自己做的挺好的。三年考評下來，我的考評定了個上等中。原本應該提拔的，卻突然趕上了顯皇帝和貞皇帝相繼駕崩。我的升遷事宜就這樣被按了下來。”

　　“緊接著，魏閹當政，考評之事不看政績，只看賄賂多少。我一個從七品的小官，一個月的俸祿只有七石。一家子上有老下有小，還有一個丫鬟一個常隨，七石的俸祿哪裡剩的下?由於沒有錢行賄，巡按龍安府的吏部給事中，當著我的面，在我的考評上寫了一個下等上。別說升職，降職倒是就在眼前。”

　　張縣尉老淚縱橫，接著道:“我跪在地上求他，那位吏部給事中跟我說: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后我就要離開龍安去劍州了。這三天你看著辦吧。”

　　“我也是沒有辦法，隻好去找同樣沒有錢行賄的縣令大人。和縣令大人一起抱頭痛哭。我們就是不明白，像我們那樣的好官，怎麽就不能坐下去呢?”

　　“後來那位吏部給事中有一個師爺，看我們哭得可憐，給我們出了一個主意:去縣倉差借一些錢先給了，過後再從別處還上。我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就從縣倉差借出三百石糧食，換成了錢給了那名吏部給事中。可是就憑我們倆的俸祿，我一個月七石，他一個月七石五，要多久才能還的上啊?”

　　“一步錯，步步錯！為了能弄到錢，我們就開始相互勾結，想盡辦法去撈！雖然我們在撈錢，但是我們只是默默的克扣各種財款。我們可沒有害過人！”

　　“又三年過去，考評又來了。我們積攢了一些銀子，暗想，這回應該好過了吧?誰知道……哎！誰知道！”

　　張縣尉眼中含淚:“我們把錢交上去了，結果還是要給我們評下等。我們懵了:這是為什麽啊?”

　　“那名巡按龍安府的吏部給事中說了，因為我們沒有給魏閹建生祠！就為了這個，前江油縣縣令終於下野了?我呢，借著連續三次考評中，有一次是上中的情況，得以暫時保住官位。”

　　“那個吏部給事中一走，新任縣令還沒來，我就開始給魏閹建生祠！連魏閹家的奴才我都給修在了生祠裡。可是事情就是這麽有意思。生祠剛剛蓋好，悊皇帝就也駕崩了。當今天子即位，以霹靂手段橫掃閹黨，還天下以清淨。”

　　“我以為，好日子該來了，顯皇帝時的盛世又要回來了。可誰知道，崇禎元年，川陝大旱。旱情接連三年。崇禎三年四月，流民賊張獻忠入寇龍安，佔據十八寨。崇禎四年才去。”

　　“崇禎五年，

姚天動、黃龍起於大巴山，聚眾數萬人，聲稱十三家，橫行四川。”　　“而後數年間，姚黃賊把四川攪得民不聊生。百姓不敢出城走動，猛虎則下山橫行。無數匪人假借姚黃之名，四處劫掠，所過之處生人無還！其實這也很容易解釋。他們都不是真正的姚天動、黃龍的手下，他們就是四川土生土長的鄉紳、士兵和地痞流氓！他們搶了別人家，如果留下活口，那不是等著被苦主指認出來，抄家滅門嗎?”

　　“所以四川的姚黃最為凶殘，所過之處，生機斷絕。就是條狗，都怕他會為主人報仇，聞出自己的味兒來，索性全都殺了。”

　　“殺得多了，心性早已扭曲。到後來各種的虐殺更是層出不窮。”

　　“我就發現過幾隻姚黃。我帶著手下，截殺過他們。也發現了他們的老巢。”

　　“攻破他們老巢的時候， 我打開了他們的庫房。我的天啊……”

　　說到這，張縣尉滿臉的豔羨。

　　“倉庫裡全是好東西！金子！銀子！手指肚大小的珠子。緞子柔滑的跟姑娘的皮膚一樣，糧食堆的到處都是！”

　　“我全都給搬走了，沒想到乾姚黃，這麽來錢！我想我也應該試試！”

　　張縣尉雙眼冒著貪婪的光彩。

　　“我就帶著我的兄弟們，開始各處搶劫，殺人。搶來了金銀大家分了，糧食就賣給想要的羌人！這可比當官賺的錢多多了，誰還會在乎什麽考評！”

　　“現在的我，根本就不想考評打什麽上等。如果升官，調離了四川怎麽辦?每當考評，我都是想盡一切辦法，做到中等。只求一件事，那就是留下！”

　　“事情做得多了，終究是會被發現的。縣裡發現了，我就給縣令他們分潤一些。府裡發現了，我就往龍安府送來。如今，全龍安府都不乾淨。一些新來的官員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會被同知大人逼著，去貪墨差借一些銀子。有了把柄在我們手中，就不怕以後給我們添亂了。”

　　“今天那些羌人半路截擊我們，你們是怎麽給他們送的信?”

　　“那還不容易！從這往西北不遠，就是黃陽關，過去就是羌人的地盤，不用半天就到了。府台大人不知道嗎?其實府台大人，您是剛來不久，時間長了也會變得和我一樣的。錢您真的不想要嗎?”

　　“我想要！所以，請你告訴我，你的存銀倉庫在哪裡?”

　　“怎麽大人想一口都吞了嗎?龍安府上下官員可是不會讓您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