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真。”藏鋒走過去壓下他的手帶到旁邊:“船老大死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要解決房正榮等人的問題,老邢已經為自己的錯誤付出該有的代價,放手吧……”
唐岩沒有說什麽,轉身向著外面走去。
老邢陰了他,起初他很憤怒,然而此時此刻對報仇雪恨這件事變得意興闌珊,沒有了興致。
殺了老邢又怎樣,船老大不會死而複生,豐島問題也不會得到解決。
就像藏鋒說的,就讓老邢活在害死船老大的愧疚中吧。
他前腳才踏出起居室,還沒有走到大廳,突然頓住腳步,急抬頭看向右前方。
起居室前邊不遠就是通往廚房的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房門被人從裡面撞開,一張帶著防毒面具的臉與一把95式突擊步槍出現在視野中。
唐岩下意識提起機關炮,那人也舉起95式突擊步槍。
便在這時,被藏鋒拉出起居室的譚真喊了聲“住手”,打斷二人的敵對行為。
“華海?”
那人摘下臉上帶的防毒面具,打量唐岩與藏鋒一眼,目光落在譚真身上。
“外面那些活屍……”
譚真說道:“是我放出來的。”
這時唐岩注意到廚房最裡面的櫃子被移到一邊,後面隱約可見一條密道。
果然貝殼樓是有通往外面的捷徑的!
“房正榮帶著人去了燈塔與烽火台,那邊布置有重火力點,相信很快便能消滅追過去的活屍。”
譚真聽完華海的匯報點點頭,沒有說什麽。
“船老大呢?”
很明顯華海並不知道船老大已經死亡的事實。
譚真示意藏鋒放開他,走過去同華海低聲說話。
從血緣關系來講,老邢是船老大的侄女婿,華海則是船老大外甥女的兒子。
唐岩沒有留下來聽譚真與華海的談話,同藏鋒往外面走去。
將要抵達前門的時候,走廊盡頭的房間響起一道槍聲。
藏鋒從後面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說道:“是老邢。”
譚真與華海還在低語,起居室的槍擊只能是老邢所為。
唐岩很清楚這意味什麽,搖搖頭推開前門。
院子裡的活屍已經被來自遠處的槍聲吸引過去,留下一地狼藉。
藏鋒走到南邊一口破掉的水缸前面,眼望燈塔與烽火台所在山頭說道:“船老大是故意這麽做的。”
廚房有密道,華海就是從那裡進來。這說明胖子核彈在封鎖線爆炸時船老大如果想走,有足夠時間離開貝殼樓,然而那個人並沒有這樣做。
“這隻老狐狸,死了死了還要陰我一下,比羅作明還要狡猾。”
他哪裡不清楚藏鋒話裡話外的意思。
船老大本就時日無多,早一些死也是死,晚一些死也是死,橫豎都是死,為什麽不讓自己的死更有意義些?
要知道譚真帶三人逃離地下設施時曾用密道裡的電話聯系過貝殼樓,船老大在知道三人平安脫險的情況下沒有走密道離開,也就是說……心甘情願被房正榮殺死。
這麽做為了什麽?為了讓他成為豐島內戰的參與者!
為了生意能夠繼續下去,為了美心罐頭廠有海魚供應,他必然要平息豐島的事端,甚至於親手殺死房正榮。
無論是出於“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一縷歉疚,還是生意需要,又或者與譚真的友誼,他必然要在豐島諸般事務投入更多精力,當然不可能擦乾抹淨置身事外。
老邢說船老大晚年性情大變,脾氣變得越來越溫和,試著從自身開始拒絕冷漠。
是啊,船老大死了,沒有主動下令殺人,自己還被房正榮殺死。
但是呢,船老大什麽都沒做便解決了豐島的內部鬥爭,殺人的是熊貓人軍團兩位團長與譚真。他沒有留下遺憾,將故去親人托付給他的希望火種埋進廢土,最後清清白白死去……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唐岩連道三個“王八蛋”。
不過任誰聽了都不會認為他是單純地發泄憤怒,聲音裡還有許多複雜情緒。
“他就不怕我把豐島一口吞掉麽?”
藏鋒嗤笑一聲:“依我看……他巴不得你來做島主呢。”
唐岩捂著腮幫子,一副牙疼表情。
豐島是一座寶庫不假,但某種程度上講也是一份責任。
他做不到像30年前攻打豐島的掠奪者那樣殺掉島上的原住民,把這裡當一塊無主之地來佔領。
“就這樣吧……”
事情已經這樣,胡思亂想也不會有改變,他搖搖頭揮去腦海裡的怨念,望向燈塔所在山頭。
偶爾可以看到槍火閃耀,應該是高處部署的火力點在打擊活屍。
就像老邢說的那樣,再卑微的小人物也不願意把命運托付到別人手上。
房正榮和手下人沒有錯,他們有理由拿起槍,以武力爭取自己的未來。
而他作為船老大與譚真的朋友,也有理由為死去的人復仇。
他打量一眼HUD顯示的坐標,發送給高開。
大約一分鍾後,北方漁船碼頭傳來一陣轟鳴。
下一個呼吸,嘯鳴當空而過,前方燈塔北側外牆綻出一團猛火,大量磚石向外飛濺,整個建築開始塌方。
緊接著又一發炮彈落下,遺憾的是打空了。
第三發炮彈同樣打空。
第四發炮彈擊中旁邊的烽火台,黑雲開成一個漏鬥。
一段時間後,唐岩望著前方過火山頭向高開下達了停止攻擊的命令。
原本燈塔便塌了一截,現在只剩不到二層樓高的一部分還頑強立著,旁邊的烽火台情況好些,勉強能夠看出建築結構。
火焰在夕陽下燃燒,不時有海風將它們吹彎腰,向著山腰漫去。
房正榮完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能夠在這樣的打擊中活下來,那個人現在考慮的事情恐怕也只剩逃離豐島了。
船老大希望譚真與房正榮能夠和平共處,結果還是落得自相殘殺的結果。
“我忽然想起曾華對你的評價……嗯,老大終結者。”藏鋒一臉戲謔地看著他。
唐岩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想這家夥平常一臉蔫黃瓜像,好似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現在看來都是裝的,這貨記憶力好的很。
“你不是活的好好的麽?”
藏鋒丟掉煙屁股,用腳狠狠跺了幾下。
“算命的說我的命很硬,克不死。”
“你是不是經常把天聊死?”唐岩斜了他一眼:“真不知道1083號避難所的女監督者為什麽會看上你。”
藏鋒說道:“功夫好。”
功夫好……功夫好……
唐岩心想這人真不要臉。
其實他很清楚,藏鋒之所以突然用輕浮語氣跟他講話,並不是閑著沒事耍嘴皮子,只是不想讓他為船老大、老邢、房正榮等人的死亡所困,讓自己陷入負面情緒纏身的狀態。
廢土世界的生存法則就是這樣,死去的人輕如鴻毛,活著的人要學會及時行樂……不,那是王將軍的用詞,應該是“苦中作樂”。
“嗯?”
滿含驚疑的聲音將他驚醒,他順著藏鋒的視線看向天空,似乎有什麽東西遮住了來自夕陽的光芒。
黑影與太陽幾乎重合,就算穿著動力裝甲也感覺很是模糊。
直到它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藏鋒的電子眼迸出一道紅光,舉起了手上的勃森FN92式狙擊步槍。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唐岩非常突然地走過去,按下他舉起的槍。
“什麽情況?”
沒有回答,唐岩只是緊緊盯著西方天空。
吱……
尖銳的嘯鳴在豐島上空蔓延開,如一道音潮席卷全境。
譚真與華海從貝殼樓裡走出,顧不得去找沒有垃圾的地方落腳,踩著玻璃碎片與過火屍體走到開闊地,向著天空望去。
呲……
這時克哈之子動力裝甲的話筒裡傳來高開的聲音。
“團長,剛剛接到美心罐頭廠來信,早些時候有一個怪物進入廠區范圍,好像是去找你的,曾華說那東西很大,有長長的翅膀,能在天上飛,還有……”
“嗯,我看到了。”唐岩打斷他的講話,同時結束連線。
風從西方來,吹的貝殼樓頂風速感應器呼呼亂轉,牆角未熄的火焰微微低頭。
那個東西停在百米高的地方,巨大的肉翅噗嗤噗嗤扇著,送下陣陣腥風。
“這是什麽鬼東西?”華海發出一聲驚歎,他在半島地區生活了20來年,從未見過如此巨獸。
天上的東西張開翅膀差不多有5-6米寬,暗褐色的肌肉緊緊裹著骨架,表面有淡淡光澤。它的眼睛緊緊閉合,腦門生著稀拉拉的銀色長毛,兩側是對稱的招風耳,下面是一張駭人大嘴與尖利鋸齒。
半島地區沒有這樣的怪物。
對於這點唐岩很確定,因為1001號避難所監督者室的電腦終端對天上的飛行凶獸有文字定義。
焦獸,由蝙蝠遭受過量輻射變異而成的強悍廢土生物,主要存在於西涼地區的大峽谷中。就連死亡爪這種陸地世界公認的強悍凶獸,一般情況下也不敢招惹焦獸。
生存在西方聯盟的焦獸,為什麽會出現在華夏大陸的最東端?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解答,因為一個人,一個站在焦獸背上的人。
藏鋒、譚真、華海的目光被焦獸吸引,唐岩的注意力則集中在那個留著非常老土的平頭,下巴微翹的中年男子身上。
雖然看面相只有50歲上下,不過他的頭髮與胡渣已經變白。
他仰視焦獸背上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低眼看著他。
雙方誰都沒有動,也無語言交流,就這麽靜靜對視差不多一分鍾後,焦獸輕輕撲打的翅膀突然用力下揮,一道狂風落地,卷起蒙蒙揚塵,迷蒙了四人視線。
當風速傳感器轉速下降,揚上天空的塵埃慢慢消散,原本籠罩小半視野的飛行凶獸已經化作一個小黑點投入高空,向著南方越飛越遠。
華海指著天空說道:“它……它就這麽飛走了?”
“居然有人能夠馴服這樣的大家夥,它跟他……究竟是什麽來歷。”譚真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藏鋒目送焦獸消失在南方天空,回頭看向唐岩,目光有些灼人。
“你沒有猜錯,他是來找我的……但,我真的不認識他……”
藏鋒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確信他沒有說謊。
“你對他就沒有什麽想法?”
唐岩搖搖頭:“我只知道飛在天空的大塊頭叫做焦獸,是一種生活在西方聯盟控制區的凶惡怪物。”
“會不會是因為羅作明的事?”
唐岩前些天殺了羅作明,等若斬斷西方聯盟在寶石城的吸血管道,肯定會引起某些大人物的不滿。
兼之焦獸是西方聯盟控制區的凶惡怪物,將二者聯系到一起是很正常的事。
“或許吧……”
“如果真是西方聯盟的人,怎麽就這樣輕易離開了?示威麽……”
“……”
眼見唐岩對這件事也沒有多少頭緒,藏鋒轉而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回家。”
“回家?”
“嗯。”
結束與藏鋒的談話,唐岩走到譚真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善後事宜就交給你了。”
譚真看著前方被56式輕型護衛艦主炮轟炸的地方點了點頭:“委屈你了。”
屍鬼先生很清楚船老大做了什麽,或者說給唐岩下了怎樣的套。
房正榮殺了船老大,唐岩殺了房正榮。
罪名都被房正榮與唐岩擔了,他譚真作為船老大的繼承者清清白白,只要不出大錯,收服島民的心不是一件難事。
“這個老頭兒, 死都死了還要坑我一回。”唐岩背對著他揮揮手,向著北方漁船碼頭走去:“不過……壞的有點可愛,壞的光明磊落,讓人恨不起來。”
藏鋒走了兩步側身回望一眼:“小心王明的人,還有……打撈船。”
譚真點點頭,目送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拐角。
華海說道:“怎麽跟外界傳言不一樣?完全看不出他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倒像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家夥。”
譚真說道:“如果我沒有殺掉曹振生,或許你眼中的他就是另一個人了。”
“什麽意思?”
譚真沒有說話,向著貝殼樓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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