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原松了口氣。
太后看似和稀泥的決定,其實已經偏袒了明堂。
謀事在自己,成事只能看女兒了。
想到秦晗虞,秦原的心情又有些沉重起來。
……
早朝散去,眾官員三三兩兩地離開朝堂,邊走邊聊。顯然,聊天的內容就是剛剛發生的孫正仁狀告秦首座一事了。
孫正仁故意落到別人後面,湊到郗司空身旁。
郗司空雖然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但是身體仍舊健朗。他精神矍鑠,步履堅挺,絲毫不像是一位老者。
跟在郗司空身旁的,是一位面容白淨,有些書卷氣的中年人,如果不是身上穿著一身將軍服,肯定不會想到他竟然是一員武將。
“老先生,郗將軍。”孫正仁朝兩人拱了拱手。
中年將軍微微笑了笑,拱手回禮。郗司空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對中年將軍道:“重熙,你且去吧。”
中年將軍應了一聲,隨即快步離去。
待到此人離開,孫正仁這才開口問道:“恩師,今日朝堂之上,為何……”
郗司空雙目微閉,輕輕擺了擺手,似是知道他要說什麽。
孫正仁連忙打住話頭。
郗司空頓了頓,捋了捋胡須道:“寧才,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
“恩師,學生愚鈍。”
“正如秦原所說,”郗司空暼了孫正仁一眼,道:“你有些操之過急了。”
孫正仁連忙拱手道:“這......”
郗司空一邊慢慢向承天門踱去,一邊說道:“僅憑一紙訴狀就欲告秦原察舉不明,此一急;要求此案移交廷尉府審理,此二急。”
“恩師,”孫正仁頓了一下,看到郗司空沒有打斷他話的意思,這才道:“五品以上官員犯法,押回廷尉府審理,這是大晉律法上寫得明明白白的啊……”
孫正仁沒把話說下去,但是郗司空當然知道他什麽意思。
郗司空走出承天門,駐足於皇宮之外,沉聲道:“寧才,你的眼界還需要放寬一些。”
“我問你,你可知道太后娘娘為何暗中偏袒明堂?”
“這個——我還真沒想通。”孫正仁蹙眉道。
“那我問你,袁擒虎和秦原的女兒為什麽要去錢塘?”
“難道他們不是秦原派去偵辦錢大洪被殺一案的?”孫禦史疑惑地問道。
郗司空微微一笑,道:“非也!錢大洪不過是一個七品縣令,他的案子完全可以責成臨江郡偵辦。可為什麽非要派明堂的人而且還是秦首座的女兒?”
孫正仁不解地看著郗司空,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你想想錢塘縣是誰的地盤?三品開國縣侯趙廣才!趙家盤踞錢塘多年,可以說是橫行鄉裡民怨沸騰。當地官府百姓沒少參告他,朝廷最多也就是對他一番訓誡。現在他居然把手伸進了廟堂!這次表面上明堂的人去錢塘是偵辦錢大洪被殺案,其中必另有隱情啊。聽說這秦晗虞還是太后親自點的將!”
“所以你這個時候出頭......”
郗司空沒有說下去,孫正仁已然明白。他不禁心頭一凜,崇敬地看著郗司空,躬身道:“學生明白了。”
郗司空神情漠然,回頭看了一眼這偌大的皇宮,只見幾片陰雲飄來,漸漸連成一片。
……
秦原急匆匆回到府中,便進了書房,提筆寫了一封信交於一名親隨,讓其快馬加鞭送往錢塘。
看著這名親隨轉身離去的背影,秦原坐在案前,沉思不語。
……
錢塘縣兵營,位於錢塘縣城二十裡地。
兵營外是一片荒草叢生的平原,中間一條黃土大路通往縣城。
“駕——駕——”
一匹黑色駿馬“噠噠噠噠......”的踩著黃土地面,帶起漫天煙塵飛馳而來。
騎著駿馬的人,是一位身著藍色勁裝,皮膚古銅色的英俊青年,正是奉於化文之命前往兵營調取兵卒,準備攻打水匪的林河。
黑駿馬四蹄飛騰,前方的兵營依稀可見。
兵營的轅門緊閉,一面大旗高高掛在轅門頂上。轅門兩側搭著兩個木台,每個台上有兩個拿著長槍執勤放哨的士兵。
盞茶功夫,林河的駿馬便來到了轅門。
“唏律律——”
林河拉住馬頭,停在了門外。
執勤的兵卒早已發現了林河,已經通知了巡邏的守衛。
看到林河過來,巡邏的伍長把槍一橫,威風凜凜地擋住林河的去路,高聲問道:“來者何人!”
林河從懷中掏出於化文的信函和令牌,高聲道:“錢塘縣衙賊曹林河奉縣令於府君之命,前來求見重縣尉!”
守衛聽聞是縣衙的賊曹,聲音緩了下來,拱手道:“林賊曹稍待,容我進去通報。”
林河微微蹙眉,不過還是抱拳道:“有勞!”
大晉為了削弱地方官權利,讓縣中的縣尉掌管軍事,不受縣令製轄。但是縣令從法理上來說,還是負責一縣所有軍政事務的長官,按理說,林河有縣令的手諭,兵營應該立刻放行。
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麽回事……
片刻之後,這位兵士跑了出來,拱手道:“林賊曹請進,重縣尉有請。”
林河把馬交給兵士,自己則跟著這人向兵營中走去。
進入轅門不遠處就是幾排臨時演練搭起的牛皮帳篷,裡面並沒有人住。帳篷的西邊是一個校場,幾隊盔甲整齊的士兵正在校場上演練,一個個生龍活虎,喊聲震天。校場北邊是一個裝備庫,裡面存放有一些軍備輜重,比如攻城車, 糧秣,兵器等等。
穿過帳篷,就是士卒的營房。縣尉的公署就在其中。
林河跟在兵士身後,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處房前。
兵士在門外拱手道:“重縣尉,縣衙的林賊曹到了。”
“快請進來!”屋內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林河健步走進房門,一個熟悉的場景映入他的眼簾。室內共有三間,中間正對房門擺著一張辦公長案,重縣尉正端坐案後。東室牆上掛著一幅錢塘地形圖,圖前擺放著一張長桌,和幾把椅子。西室陳列著幾個軍械架,上面放著各種兵器。重縣尉大約有三十左右,他身著一身盔甲,身材魁梧,黑須赤面,方臉濃眉,只是長著一雙三角眼,看起來令人頗為不舒服。
兩邊戰著四個兵士,看穿著,應該是軍營中的什長。
“重縣尉,下官林河,現任本縣門下賊曹。”於化文事先已經告訴林河,這兒的縣尉名叫重牙。
雖然賊曹的官階比縣尉低了半品,但是正常情況下,兩者應是不分什麽伯仲的,林河這麽自稱,算是比較自謙了。
“嗯。”重牙坐在主位上,打量著林河,身下卻紋絲不動。
“林賊曹,本官過去在這縣衙,可沒見過你啊!”重牙收回眼神,傲然地問道。
四個什長不屑地看著林河,左側靠近案前的什長低聲咕噥道:“這縣衙裡的人都是吃乾飯的,一來這準有事。”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在安靜的帳篷裡,卻能清晰的傳到每個人的耳朵中。
林河輕蹙眉頭,掃了幾個什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