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眾人皆陷入了沉寂,葉婉之又進了一間屋子,將那神父給攙扶了出來。原本沉默的人群瞬間出現了騷動:
“望海樓的神父!”
“難怪我們一直找不到!原來是藏在了此處!”
“就算前幾日的命案與神父無甚關系,那也不能說這洋神父就是什麽好鳥!”
“沒錯,洋人沒一個好人!都是死有余辜。”
“霍老爺子,你果然與這洋人串通起來了!你這樣做能對得起我們那些冤死的家人嗎?”
眾人如此七嘴八舌的說著,卻使得霍恩第陷入了百口莫辯的境地,甚是窘迫。而羅信此時提高了嗓門,對眾人喊道:
“安靜!安靜!二十年前的教案,罪魁禍首並非神父,我也嚴重懷疑便是你們的主子德璀琳!若你們還想為你們的家裡人報仇,就聽聽這神父是如何說的。你們聽完之後再做定奪也不遲!”
眾人聽了此言,覺得這羅信說的也有些道理,便又都不張嘴說話了。
這安德魯神父見眾人平靜了下來,在葉婉之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進了院子來。在眾人注視下,在一處石凳坐了下來。神父望了望人群,慢慢的用不怎麽標準的中文說道:
“各位,二十年前的教案,其實的確是另有一番隱情的。我當年只是望海樓的一名教士。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件。這封信中用拉丁文寫著:十天內津門會遭受上帝的懲罰,天主教堂將會灰飛煙滅,而信仰天主的信徒們都會接受應有的製裁。這封信很明顯並非本地人所為,也絕不可能是從羅馬教廷發出。我尋思著,應該便是這路德宗的人企圖在津門搞事。而我也不敢將此事聲張出去,只是在那幾天裡,一直關注著望海樓周圍是否有什麽異樣。忽然有一天下午,我在望海樓後方巡視之時,發現背後的墓地裡突然多出了許多水來,而且水池中還露出了幾具小孩的骸骨。當時我雖覺得也是蹊蹺,但也並未多想,將它們拚好之後便將他們妥善安葬在了後山之上。卻不曾想,居然會被其他人又給挖了出來,於是整件事情便迅速的擴散了出去,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眾人聽到後皆是驚呆了,不約而同的從衣袖中掏出一張照片。那張照片上有一人正在翻土,安放遺骸。此人距離較遠,但粗一看與那安德魯神父的身影卻是極為相似。其中一人把照片交給了霍恩第,說道:
“這張照片便是德璀琳交給我們的,說此人便是安德魯神父,二十年前,便是他對那些小孩痛下的殺手!我等皆信以為真,而且事實上自從那起教案之後,安德魯便當上了望海樓的神父,因此我們才會認定這安德魯神父便是那教案的罪魁禍首。”
霍恩第將照片交給了神父,神父定睛一看,點了點頭,說道:
“照片上的此人就是我,我在那場災難中幸免於難,也是多虧了有人通風報信於我,我便躲進了天津海關稅務大樓。我前幾日也收到了這張照片,乃是一名自稱‘路德師徒’的人到望海樓交給我的。他令我除非是投於路德宗,主動在望海樓辭了這神父的職位。否則便要將二十年前那莫須有的事情公之於眾,讓我被此地的暴民處死。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一名本地的修女,那修女便是瑪麗(葉婉之的英文名字)的姐姐,我見她在那裡一直在做著此次對話的記錄,便以為她姐姐已經投於這‘路德使徒’了。卻不曾想,那路德使徒第二天卻又來一封書信,讓我去墓地一看。
我於是便去了望海樓後方的那片墓地,又發現那片原本已經平整的區域,如二十年前那般地上出現了許多坑坑窪窪的水池,而水池中卻躺著瑪麗的姐姐。我頓時便嚇壞了,也不敢再去收拾她的遺骸,深怕周圍再潛伏著什麽照相機將我拍了去,到時候我豈不真是百口莫辯了。於是想到了此處,拔腿便跑回了望海樓。” 羅信聽到此處插了一句:
“那望海樓後面地上沾了泥的腳印便是如此留下的了?這路德使徒果然是想的滴水不漏。知你定會前去查看,而後泥濘之地必然會留下腳印,這便又是你的罪證了!”
神父又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我知道瑪麗的姐姐與瑪麗感情非常好,而且之後修道院那邊居然也放出了傳言,說瑪麗姐姐已經將物件交給了瑪麗。再回想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幕場景,我擔心這事情一旦傳言出去,非但我的性命將不保,而且這望海樓恐將再遭劫難。我尋思絕不能讓這些異教徒得逞,因此便在那天晚上把瑪麗給留了下來抄寫經書,之後的事情這位羅先生便都知曉了。”
眾人聽得此番言語,雖然確實所有的事情都能對的起來,但是覺得也不能隻憑借他的一面之詞便相信了他,有一人便高聲說道:
“那你可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你所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神父聽到這聲質疑,便從他的口袋中摸出了與之前眾人手中一模一樣的那張照片。說道:
“各位請看,這便是路德使徒前幾日給我的照片。”
眾人看過這張照片後,發現其背面還用拉丁文寫了一些字。眾人便詢問道:
“這背後卻是寫了些什麽?”
神父回答道:
“這是一個地址,他說若是我想通了,想明白了,便可以去到那裡入會。一旦入了會,便可保我平安離開津門回到法國。”
眾人又問道:“那既然如此,你又為何不去?”
“這或許只是另一個陷阱而已,共濟會現在所扶持的路德宗與我們天主正教原本便是勢同水火,而且這路德使徒心狠手辣,如何會留我活口?更何況,即便是能活著回到了歐洲,羅馬教廷又會對此種叛教的行為作何感想?橫豎都是難逃一死,在這裡至少還能身後留個名聲呐!”
眾人聽到這裡,便都目目相視了起來,心裡盤算著:
“這神父說的也算是有理有利有節,似乎不像是在造謠說謊,而且所有的說辭都有其他佐證相輔。難道我們真的誤會好人了?難道這背後真的另有這一番隱情?”
此時只見羅信又問神父:
“那這背後所寫的拉丁文地址又是何處?”
“此處在英國人的租借區內,乃是天津共濟會的所在。”
“共濟會?!”羅信和霍恩第都驚了一跳。
原來這“共濟會”他們二人都是有所耳聞的。正是前幾日霍恩第口中的,當初扶持太平匪亂的境外勢力。 未曾想到,今日的天津衛也同樣卷入了共濟會的陰謀之中。羅信與霍恩第想到此處不由得渾身驚出一身冷汗。
只聽這神父繼續說道:
“你們若是對我所言還有疑慮,我可寫書信一封,你們直接將此信投到這個地址。路德使徒知我還沒死,而且還要主動投降,必然會欣然接受。信中我便約他在望海樓見面,到時候你們便潛伏在一旁,一擊將他擒住,之後一切就都可以水落石出了。”
羅信此時與霍恩第說道:
“霍家叔叔,您覺得此計可行否?”
霍恩第也點頭道:
“看樣子也是別無他法了,我來看看這些人又如何盤算的。”
於是,霍恩第又轉身朝向那些受騙的水火會成員,喊道:
“各位鄉親,你們現在應該清楚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了吧!你們打算何去何從,便在此處決定吧。若還是想找神父尋仇,我也不會再阻攔。但是!請記住!你們今日的行為,很可能便是背後真正的凶手所想達成的目的!所以,你們看著辦吧!”
眾人便七嘴八舌的互相交流開了,過了沒一會,眾人便皆議定。只見他們齊刷刷的都單膝跪在了地上,雙手抱著拳對霍恩第言道:
“我等險些被賊人蒙了過去,若不是霍老爺子在此地幫助我等撥雲見日,我等險些便要犯下大錯。眼下我們都已經商議過了,只要能真正幫我們報仇雪恨,我們便聽老爺子您的。您讓我們怎麽辦,我們就怎麽辦。我們所有人絕不會再有二心,若是有違此言,必遭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