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信與霍恩第議定計劃之後便出了門,往直隸總督府而去。這直隸總督府原本其實並不在天津衛,而是在直隸省會保定。但是因為這李鴻章是直隸總督兼任北洋大臣。而洋務通商外交事務繁忙,因此李鴻章在天津便有了常駐的辦公衙門,人們也稱其“直隸總督府”。
羅信來到直隸總督府門前,卻發現水火會的人居然也在直隸總督府門前靜坐示威,要求懲戒洋人,交出凶手。羅信心底裡想著:若是直接進得門去,目標太顯眼,萬一被人認出,豈不連累霍家。不如從後牆翻進去更好。於是來到直隸總督府的後牆,偷偷爬上了旁邊的一棵樹,再縱身一躍便翻進了直隸總督府。
翻進了直隸總督府,卻也不敢與巡邏的衙役碰面,於是偷偷來到了衙門附近。只聽到裡面卻傳來了一個洋人的聲音:
“中堂大人,如今稅務司的工作已經不能夠正常進行了,李中堂何時才能幫我們把稅務司門前的民眾給驅趕出去?”
又聽得坐在裡面的李鴻章說道:“德璀琳老弟,稍安勿躁。現在四處都有民眾鬧事,這直隸總督府可派遣來的人都已經派來了,我還已經寫了折子給兵部,請他們多派一些人手前來。”
這德璀琳卻還是絲毫不客氣,說道:“大清每年的海關稅收幾千萬兩白銀,經津門進來的便要站了三成。這每天的損失可就是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這個李大人不會不知道吧!”
李鴻章在那裡並不吭聲。德璀琳見李鴻章蒙不做聲,便繼續喊道:
“哼,若是李大人實在為難,那我便請我們德國的雇傭軍前來維持秩序。”
李鴻章聽罷,怒道:“胡鬧!大清的地盤豈容你們洋人的軍隊來維持秩序!更何況,英、法租租借區內,自有英、法等國自行維護。德璀琳老弟,你可不要得寸進尺了!”
羅信在門外聽得個是真真切切的,心想:“‘德國雇傭軍’?難道這個天津稅務司的德璀琳便是德國人?難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此人可是有了重大嫌疑了,回頭便要與霍家叔叔一起商議一下。”
德璀琳聽得李鴻章發了怒,略微有些收斂,但是嘴上卻是毫不服軟:
“哼!中堂大人,我隻給你三天,三天裡你若還是控制不住這些個刁民鬧事,我便差人請示新德皇,讓他差遣部隊過來維持秩序。屆時可別怪我沒通知你啊!中堂大人!”
德璀琳說完,便氣勢洶洶的走出了衙門。一排德國兵替他驅趕堵在門口的民眾,清理出了一條通路,又上了汽車便駛離了總督府。李鴻章坐在堂中,用手撐著額頭,眉頭緊鎖,閉著眼睛卻是若有所思。
羅信見德璀琳走了以後便進得堂來,小聲喊了一聲:
“中堂大人?中堂大人?”
李鴻章睜開眼一看,看見站在眼前之人居然是羅信,著實驚了一跳:
“羅信?你怎麽在這?”
“大人,我方才在門外聽到堂內大人與那德璀琳的對話,便知現在津門這裡的事情,中堂大人也是甚是頭疼。在下這幾日也一直在調查此事。今日又剛從京城洪鈞洪大人處趕了回來。此處有一封他的親筆書信,他托我轉交給中堂大人您。”
“洪大人?拿來予我一看。”李鴻章指了指羅信,便讓他靠近了一些。
於是羅信將洪鈞的信劄交給了李鴻章,李鴻章拆開一看,果然是洪鈞的印鑒。於是仔仔細細的把信讀了一遍。
此信的內容,其實便是將羅信所帶來的速記圖中的信息,還有他之後所揣測的內容都在裡面詳細陳述了一番,以供李鴻章參考。李鴻章讀完此信,只見又是眉頭緊鎖,閉上了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羅信見李鴻章似乎有些疑慮,便與李鴻章說道:“李大人,此事其實已經非常明了。這德國人希望借此事在津門一石二鳥,這可不能不防啊。”
李鴻章還是閉著眼睛,搖了搖頭。羅信卻更加疑惑不解。
“李大人?李大人可是還有什麽疑慮?”
李鴻章聽羅信問道,卻也只是搖搖頭,緩緩說道:“哎,東山老虎要吃人,西山老虎一樣也要吃人的。你們隻道是這英國人可以解此危機,但是這英國人可也是個生意經,哪會平白無故的幫我們呢?前一回,赫德助你逃離京城,那只是件人情小事。但若是要他出面解決此間危機,便是與國家利益相關的事情,這種事可就不是靠著人情便能解決得了的。”
羅信聽得卻又迷糊了,問道:“那按李大人的意思又該當如何?”
李鴻章說道:“此事只能讓英國人欠我們一個人情,卻不能讓我們欠他一個人情。”
羅信聽得是越發的迷糊了,說道:“還請李大人明示。”
“英國人在津門已經經營多年,自然是不肯輕易放手。但若只等暴亂事發之後,英國人出面強行調停中德矛盾。這德國人雖然會比如今難受一些,但是在津門一地爭得利益之事,便也就無可逆轉了。而同樣的,英國人為了保證自己在津門的絕對優勢,還會由進一步與我們談判,這由頭便是在中德之間調停的人情債。到得此時,我大清便更是刀俎上的魚肉一般,任人宰割了。”
羅信聽李鴻章如此說,便詢問道:“因此,李大人的意思是,不能在事發之後再找英國人幫忙,而要在事發之前便徹底解決此事。是也不是?”
李鴻章點頭言道:“正是如此,但是......此事又談何容易呀。我的恩師曾國藩曾大人,便是在二十年前強行彈壓了這裡的天津教案,最後落了個身敗名裂,抑鬱而終。我們斷不可在此重蹈覆轍,禍遺子孫呐。”
羅信心底想著:“李大人言之有理,不若,便將我的計劃說於李大人參謀參謀。”
於是,羅信又雙手抱拳,向李鴻章行了個禮,又說道:“李大人,在下卻有一計,不知可行與否。”
李鴻章聽到羅信此言,卻是來了精神, 趕緊問道:“你有何計?”
“德國人想來個一石二鳥之計,我們便給他設個連環計,叫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羅信便將自己腹中的計略,詳細講於李鴻章聽來。李鴻章聽罷,臉上終於發出了久違的笑聲:“呵呵,若是此計成功,我自是可以高枕無憂矣。”
然後回過頭來又與羅信言道:“此事隻宜速辦,而且這神父和殺人的證據,皆是關鍵所在,需要小兄弟盡快安排才好,屆時我自會前來鼎力相助。”
與李大人商議妥當之後,李鴻章卻隻身一人出了直隸總督府的大門,四周便圍上了一群人,這些人便是堵在總督府門口靜坐示威的群眾。李鴻章大聲說道:
“各位鄉親父老,我乃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此間緣由我皆已知曉,但請再寬限我兩日,兩日內,必給大家一個答覆。若是沒有,我李某人便從此歸隱山林,不再入這仕途。請各位鄉親們放心,我李某人說到做到!”
只見門口這些個人瞬時都默不作聲了,為首一人卻對李鴻章言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信大人一回,若是大人不能為我們主持公道,我們便是要‘替天行道’的,屆時如果大人有了什麽難堪,就請恕我們無禮了!”
由此,門口這些個人便四下散去了。待他們走遠,羅信也出了大門。李鴻章對羅信言道:“這話已經放了出去,我這頂烏紗帽,便是交到你的手上了。羅小兄弟,切莫讓我失望了!”
羅信謝過李鴻章後,便離開了直隸總督府,往望海樓後方的那案發地點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