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熱鬧的插科打諢之後,羅信開口說道:
“洪大人,實不相瞞,今日前來乃是有一事相求。”
洪鈞一聽此言,便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說道:“哦?小兄弟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處?小兄弟但講無妨,只要老夫能幫得上的,定然是要鼎力相助的。”
羅信繼續說道:“非我有什麽難處,只是聽三夫人言道洪大人可識得這拉丁文,因而特此前來,望洪大人不吝賜教。”
洪鈞問道:“拉丁文?這拉丁文可並不常見,莫要說是在我大清,即便是在西方列國,能熟練運用此語之人也是鳳毛麟角。此語言多用於他們基督的儀式布道,或者是一些專業的文獻記載之中。老夫曾在周遊西方列國時偶爾覓得一本洋人所記載的元代史料,但其中多為拉丁文字。為解其中奧秘,老夫便請專人傳授這拉丁語言。經過潛心研究了一段時間之後,在重新修訂《元史》之時,便是從中獲益良多。”
羅信點頭道:“洪大人治學嚴謹,學富五車,確是我輩楷模。”
洪鈞揮揮手說道:“哎,不過老夫也不能確定是否一定能幫到你們,畢竟老夫那幾年也是學的一知半解而已。卻不知是何等物件,這便取來我過目一番吧!”
於是羅信將這一片麻布交給了洪鈞,洪鈞只看了一眼便識出此乃速記圖,並問道:
“我識得此物,此乃洋文的速記圖,此間所記載莫不是拉丁語的速記符?卻不知此圖又何處所得?”
“乃是這位葉姑娘的姐姐所錄,但她姐姐前幾日被人加害了,棄屍於野外。而此圖乃是她身前最後留下的遺物,因此我們懷疑此圖定與她姐姐的命案有關。於是這才前來討教於洪大人。”羅信說罷,又是雙手抱拳又作了一揖。
“但是老夫卻不懂這速記符號,誰又可將這些個符號誦讀出來呢?”
葉婉之此時上前一步說道:“大人,小女子可以嘗試一二,將此速記圖陳述於洪大人一聽。”於是拿起速記圖又將上面的發音一個字一個字的重新讀了一遍。
洪鈞摸著他那山羊胡子,閉著眼睛一句一句的聽,一字一字的辨。只見他時而睜眼很是驚恐,但隨即又繼續恭聽。待葉婉之讀完之後,洪鈞點了點頭,說道:
“此間故事,我只能說是聽懂了個十之六七,此事聽起來頗為複雜,但是說起來卻也簡單得很。”
眾人皆驚,面面相覷,羅信首先問道:
“還請洪大人指點。”
“你們可曾聽聞這天主教與路德宗?”洪鈞問道。
葉婉之此時眼睛一亮,搶先回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們望海樓的天主堂便是天主教。而這路德宗,與我天主教乃是不共戴天,互為認定對方為異端學說。”
洪鈞點頭說道:“姑娘所言不差,這天主教雖是羅馬教廷所公認,但其勢力卻一直被以路德宗為首的基督新教所蠶食。你們看,這張麻布上所說的‘神父’應該便是一個天主教的神父,卻被此名為‘路德使徒’之人所威脅。而威脅的內容,又似乎與二十年前的天津教案有關。”
羅信和葉婉之聽罷著實吃了一驚?互相對了一眼,卻不知此事又該如何說起。只聽洪大人繼續說道:
“若是我所料不差,這個神父目前的情勢應該是萬分危急呐,或者......此時應該已遭遇不測了。”
羅信聽聞又是一驚,急忙說道:
“洪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這神父若不是前幾日我們冒死相救,此時估計已經早就不在人世了。” 洪鈞又捋了捋胡須說道:
“以此觀之,此‘路德使徒’應該這便已經開始動手了,”
羅信又問:“洪大人,難道說此次事件的幕後凶手,便是這‘路德使徒’?那他如此做的目的又是為何?”
洪鈞反問羅信:“若是天主神父一倒台,你認為其經營的天主堂、修女、修士、教民又當如何?”
羅信恍然大悟,大聲說道:“若是如此說來,必然會被‘路德使徒’所代表的路德宗所吸納歸化。”
洪鈞點了點頭,轉念一想,又說:“不過,還有一件事,便是這二十年前的天津教案。彼時老夫也是初入仕途,對此間緣由不甚了解。但是,從這段對話中,似乎這神父與此案也有著莫大的聯系,也正是如此才被‘路德使徒’捏住了把柄在手上。”
羅信卻又有了疑惑:“我曾聽津門百姓言道,這天津教案乃是津門百姓自發的暴動,殺了洋教士和教民,最後被曾國藩曾大人竭力彈壓了下去,曾公也由此身名受損,最後抑鬱而終。以此觀之,這洋人......哦,不,是天主教徒理應是受害一方,那卻如何會有把柄在別人手上?當真奇怪。”
洪鈞只是搖搖頭,與羅信說道:“此間緣由,我亦不得而知了。不過羅小兄弟,今日時間也已不早了,便在我府中吃個便飯,歇息一晚吧。今夜你來我書房,我再與你分說分說我所知道的這洋人的恩怨紛爭吧,我覺得若想搞懂此事,則必須對此間的恩恩怨怨有所了解才行。”
羅信自是樂意,於是轉身問了問葉婉之的意見,葉婉之自是也無意見,便就此決定二人在此留宿一晚。洪鈞又吩咐了傅彩雲替自己招待二位貴客。傅彩雲當然不會怠慢了他們二位,便引他們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此處有兩間偏房。傅彩雲向羅信笑呵呵的說道:
“羅哥哥,你便在此處廂房內歇息一會吧。如果葉姑娘願意,陪我一同去清風樓打包一些菜肴回來,如何?”
葉婉之卻拿不定主意,朝著羅信看了一眼。她自是不樂意去的,她此刻隻想安安靜靜的與羅信獨處一會。但是羅信卻不如此想,羅信想這葉婉之也是頭一次出得遠門,若是不在外面好好轉轉,豈不可惜了。於是對傅彩雲說道:
“那便有勞傅姑娘了,這葉姑娘也是第一次到得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便全仰仗傅姑娘了。”
葉婉之聽羅信哥哥既如此說了,那便是非去不可了。傅彩雲則突然挽住了葉婉之的手,笑著說道:
“來吧,便與我一同前去吧。我也是許久不出門了,在家也是悶得慌。妹妹權當陪我出去逛逛可好,京城可不比津門,這裡可熱鬧著呢。”葉婉之拗不過她,也隻得點點頭,便隨著傅彩雲一同上街去了。
葉婉之跟著傅彩雲走在街上, 卻渾身不自在。畢竟此前傅彩雲對羅信的行為太過輕薄,這如何讓葉婉之能夠接受的了。反倒是傅彩雲卻顯得更為自然一些,與葉婉之說道:
“葉姑娘真是好福氣呀,能得以伴在羅信哥哥的身邊。”
葉婉之聽傅彩雲如此說,趕緊說道:
“洪夫人說笑了,我......與羅信哥哥也不過相識了數日而已。羅信哥哥救過我,我自是萬分感激,但是對他......卻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傅彩雲奇怪了起來,問道:“你們這倒是奇了怪了,你明明對羅信哥哥有意。而羅信也處處為你想著,分明你們二人都有意。又何必要如此遮遮掩掩?……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哇!”
葉婉之聽罷,卻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反問傅彩雲言道:“那......洪夫人莫不是也對羅信哥哥......”
傅彩雲聽得一驚:“我?哈,我又能有什麽資格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更何況,洪老爺待我不薄,在我最不堪的時候,是他把我從蘇州的紅船中贖了出來。因此,若非他親口應允許配,我又如何能夠改嫁他人?羅信他將來必是有一番功名成就的,又豈是我這種出身的可以與之匹配的?”
葉婉之聽罷,卻不知怎的,心底裡卻又喜又憂。傅彩雲卻轉身對她繼續語重心長的說道:
“妹妹,你是一個好姑娘,羅信能有你作伴,那也是他的福分。你可得要把握住眼前人,莫要給自己留下遺憾。知道麽?”
葉婉之不敢正視傅彩雲,愁眉緊鎖,只是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