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過了十六年,要說這十六年中,還真是氣象更新。自從同治駕崩之後,西太后與眾位大臣一起立了西太后的侄子,也就是醇親王的兒子載鄙狹嘶實郟舛問比漳塚D諞部傷閌巧餃站茫┦滯匪媧杉畝際切┪餮蟮男孿飾锛
有一日,京城鬧翻了天,原來是在城東市集有人擺下了比武擂台。在京城有人擺下擂台其實也算是件尋常事,莫說是比武,還有唱戲的,雜耍的對擂也都是尋常的很。然而此擂台卻是分外惹眼,只見旗杆上飄著綠色青龍牙旗,兩邊柱上左右各題有一句,組起來是一幅對聯:綠營一脈天下無雙,湘淮二處遍地流匪。原來,設下此擂台者,乃是綠旗營中的後生。只見擂旁看台有四張太師椅,各坐一人,一身武行裝扮,估摸此四人年齡皆是一般大小,不過二十出頭。年紀不大,但卻頗為張揚,只見一人起身大言不慚道:
“近日我綠旗營在此擺下擂台,專打各路湘淮鼠輩。若有不服,便可上擂來比試比試。”
此言聽起來好似只針對湘人與淮人,但是台下看客皆知,此乃暗諷漢人軟弱,不堪重用。自四十年前太平匪寇起事,當時綠營軍與其他滿蒙八旗是一觸即潰,屢戰屢敗。清廷見事態緊急,隻能遣大臣至各州自行招募團練義兵。之後在一杆漢人團練義軍的打擊下,最終掃平了太平之亂。而在戰場上也湧現出一批漢軍編制的番號,一支即為曾國藩的湘軍,另一支便是李鴻章的淮軍。而湘淮二軍皆是漢人統領,因此與八旗軍有本質不同,一個是舊閥,一個是新軍,矛盾便也就此結下,誰也不賣誰的帳。因此此對聯便是借了“湘淮”指代了所有的漢人。
隻聽得台下有一人喊道:“你等旗人莫要欺人太甚,若不是我湘淮豪傑,你等可還能安然在此撒野?”
“廢話少說,你可敢上前來一試?”
“有何不敢?”於是台下一人雙手一撐,上得擂台。“敢問擂主名目?”雙手作揖便行了個武師禮。
但是哪知這旗人武師卻不講絲毫禮節,上來便是一腳直蹬。那漢人武師猝不及防,一個踉蹌便摔了下去,重重的落在地上,隻得四周翻滾。
“無名鼠輩,也敢打聽大爺名諱。”台上旗人武師隨後發出一陣嘖嘖的賤笑。
台下看客此時已盡皆大怒。一時間陸陸續續匯聚了些個武師聞訊趕來比劃。要說如何這京城怎麽突然間多出這麽多的武師呢?原來再過幾日,便是每年一度的武狀元會試的日子。因此各路習武之人,若有意考個功名的,此時已盡數匯集京城了。此擂台鬧出這番動靜,自然會有不少武師前來會武。
但是說來也奇,這綠旗營的武師雖是年紀輕輕,倒也是個硬派功夫的好手,一套太祖長拳打的也是勢大力沉,令各武師都招架不住,紛紛敗下陣來。而且此人出手凶狠,與之過手者輕者折斷手腳,重者當場昏厥過去。沒一會的功夫,可上台比武之人隻有零星寥寥數人了。
“看來,此次比武會試,王兄可十拿九穩了。”
隻聽的太師椅上坐著一人,一腳翹著二郎腿,單手撐著腦袋。另一人則側身過去低語道。原來,此四人乃師出同門,乃是師從少北拳泰鬥佟如松。佟如松雖是漢人,但稱自己祖上乃是鐵嶺佟氏,因此此人頗得各旗主賞識,因此門下多為旗人子弟。而旗人子弟卻多為紈絝,不堪重用,唯獨這綠旗營中,倒是有些小輩可耐得住這練功的寂寞,也算練就了一身本領。
現在在武場上較量的,便是佟如松的弟子,喚做馬雲舒。 “卻是不曾沒想到我們三弟還能有如此身手,看來此屆武舉會試對手也不過如此了。”
他們正在那碎語商討之際,只見台下又竄出一人。只見一身雖是簡樸素衣,但是此人劍眉上揚,目光如炬。面龐雖談不上俊秀,但也算白淨。隻聽上得擂台隨了一句:“曹州張憲周,請賜教。”說罷便是揮拳來攻,只見張憲周雙掌揮的如疾風一般,速度甚快。馬雲舒練的是硬家拳法,卻不適應如此快速的掌法,因此隻得左格右檔,略顯狼狽。張憲周一邊揮掌,一邊口中念到:
“習武之人,皆應以武會友。你等綠旗營者也甚是欺人太甚,莫不是忘了你們本身也是漢人?”
只看馬雲舒原本便已招架不住,聽得此言,更加拳腳虛脫,隻得且戰且退。眼見退無可退之際。看台之上躍起一人,雙手托住馬雲舒的後背,往前助推一把,馬雲舒頓時失去平衡,右手順勢形成肘擊,肘部直直掛到了張憲周的臉上。張憲周猝不及防,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幾步。
“哼,果然好不要臉,一人打不過,便來兩人。這就是你們綠旗的做派麽?”
馬雲舒聽得此言,羞愧萬分,側身說道:“大師兄,你何必幫我,我尚可再戰......”
“喲,師弟這倒是埋怨起我來了?不知是誰剛才被打的節節敗退,退無可退了。”
“那也與你無關。”
“行了,你今天也玩夠了,該輪到我來活動活動了。”
此人言畢,轉過身去便擺開架勢,說道:“拳尚分南北,何況是人,我乃河北綠旗營李海亭。今日便來領教一下閣下八卦掌的厲害。”於是,雙方便纏鬥起來。這李海亭雖然也是北拳套路,但是卻不精通拳腳之術,反而更慣用近身格鬥,以膝、肘為主。而且顯然下盤路更加穩健,如樹根一般扎在地上。張憲周雖然出招靈活,但是由於李海亭可以靈活利用肘部進行周身防禦,因此卻也近身不得。而且若是貿然出殺招,一擊不成,倒反而容易被對手雙肘鎖住。而李海亭又步步逼近,伺機抓對手下盤雙膝。果然,張憲周在纏鬥當中,體力逐漸不支,出招速度開始遲緩。一個不注意,出掌被李海亭雙肘鎖住,李海亭順勢往後一退,往下一沉,張憲周往前失去了重心,便要跌倒下來。李海亭又順勢卷起膝部迎面準備來個重擊,不料張憲周卻也早有防備,另一隻手拖著膝蓋硬是騰空翻轉倒立起來,而後胯間順勢一沉,直壓著李海亭雙肩之上,如此李海亭雙肘反而被鎖於胯下。張憲周此時便使出一掌要往天靈蓋打去,但是如此一掌,對手即便不殘,也得重傷不可。於是未打到之前便已收掌。不料,這李海亭反而惱羞成怒,頂著張憲周一躍而起,空中轉過身去,直直落地,將張憲周震翻在地。張憲周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台下之人看到此景,皆噓聲一片,都在譴責這李海亭是個不要臉皮的家夥。這李海亭似乎還不解氣,正要迎面直踢一腳,卻被他三弟阻攔下來。
“大師兄,使不得。”
“有何使不得。區區幾個漢民而已,有何使不得?”
此言說罷,台下眾人之中卻傳來一陣譏笑之聲。
“哈哈哈,當真是可笑,可笑至極。明明大家都是漢人,卻偏偏愛說自己是旗人。真殊不知丟的是誰家的顏面。”
“你是何人,膽敢在此大放厥詞,難不成是皮癢不成?”李海亭惡狠狠的說道。
只見台下又跳上一人,此人與眾人相比,卻有些異樣。其發鞭黑中帶紅,膚色甚是白皙,且鼻梁高挺,眉骨深陷,倒不似中原人氏,但又說著一口地道京腔口音。只見他將張憲周扶下擂台後,起身單手朝著李海亭示意“放馬過來吧!看你爺爺如何教育你這乖孫。”李海亭惱羞成怒,便朝此人撲去。只見此人撩起褲腳直接頂住了李海亭的衝撞,又用單手將其衝力盡數化解,順勢一推,李海亭直接被拋下了擂台,台下人無不拍手稱快。看台上另座的二人見狀,怎能還坐的住,齊刷刷的上下齊攻而來。
但萬萬沒有想到,兩人上下齊攻撲向過來,只見那人半身躍起,身子平躺懸空於二者之間,順勢朝上蹬上一腳,一個朝上直接飛出了擂台,另一個則被死死壓在了身下。
隻聽得這名武師臥著仰天大笑一聲說道:
“哈哈哈,我道是旗人真有個三頭六臂,也不過凡夫俗子,肉體凡胎而已。”
四個綠旗營武師吃此大虧,心中自是憤憤不平,但也奈何不得,大聲質問道:
“這位好漢,可留姓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爺爺羅信是也。”
“羅信,哼,很好,我們這就記下了,後會有期。”隨後便怏怏退去。
待得周圍看客四散退去,羅信下得擂台扶起躺在地上的張憲周。見其傷勢太過沉重便扶著送回了自己家中。進得家中院落見到水井邊有一人正在打水,便喊道:“師弟,快讓師傅過來,這人受傷了。”於是打水的師弟便急匆匆去後堂請了師傅。沒過多久,後堂便走出一位老者,身形精乾,雖然看得年長,但是依然面帶紅光,精神抖擻。只見他仔細觀察了一番張憲周,便令人取了銀針過來,在太陽、印堂兩處扎下一針,果然過了不一會,張憲周便清醒了過來。
張憲周清醒過來,四顧環視一周,見到羅信和他師傅,伸手想作揖感謝,但奈何手腳不聽使喚。
“莫要動彈,你剛失血過多,必然體虛,要好生靜養休息。”
“多謝這位小兄弟搭救,還未請教小兄弟姓名。”
“我是羅信,這位乃我家師。”
“哦,多謝大師相救。”
只見這位老者隻是搖搖頭,說道:“你們這些個年輕人,隻知一昧鬥狠,卻一點都不懂得明哲保身,許不聞‘剛者易折’之理?若是長此以往,將來必生大禍。”羅信在一旁聽聞,卻是不敢再吱聲了。
老者繼續言道:“好在你未傷及筋骨,臥床休息兩日便可痊愈了。信兒,你待會便去藥房抓幾副‘八珍湯’去,囑咐老薑,熟地和芍藥要多加一副。”
“是,師傅。”
言畢,兩人便將張憲周一起扶進側廂房。
果然,過得兩日,張憲周已然痊愈。又過了幾日,已經可以與羅信切磋起武藝來了。羅信生平乃是學的太極拳與張憲周所學八卦掌,雖都是北拳,但是兩者一陰一柔,可謂是互為映襯。
“羅兄,你武藝如此高強,為何不考慮與我一起去武試博取個功名?”
“哎,張大哥有所不知,只因我師父曾千叮萬囑,不可以將自家本事顯於世人,平生所學功夫隻是為將來有一天可以自保。”
張憲周聽聞後,略微點點頭,接著說道:
“羅兄,這院落四周可有別樣景致?”
羅信尋思了一會,說道:“我家師素來喜愛桃花,因此在此去不遠城郊處,家師倒是種下了一處桃園,這幾日正值花開時節,張兄可有興致一同前去賞玩?”
“如此甚好,不如今日便去。”
於是二人便往桃園去了,進得桃園,只見萬千桃花如雪片一般落於地上,桃樹之姿也是交錯鉤角,一陣清風拂過,只見滿色桃光映入眼簾之中。
“張大哥,我尋思你我甚是投緣,不如就在此仿古之‘桃園結義’如何?”
“哎呀,羅兄哪,你我二人真是想到一塊去了。甚好,甚好哪。”
只見直接二人相向而立,而後雙膝下跪,雙手抱拳。一起念到:“我羅信、張憲周,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隻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念畢,二人同時對拜三次既算禮成了,二人相視大笑,一同攙扶起身。
“今日甚是開心,要不今日便一同去清風樓小酌如何?”
“羅兄既然有意,那便一同前往吧。”
於是二人出了桃園便往清風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