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舶第二層船艙一間寬敞的房間內,寇仲攤臥在床上,捧著《長生訣》,埋頭埋腦研究其中一幅人像圖形。
徐子陵則有椅不坐,坐在地板處,雙手環抱曲起的雙腿,背挨艙壁:心中一片茫然。
為何自己見傅君婥和宋師道說話,還有她對那名叫作羅成的貴公子別樣眼光,竟會生出妒忌之心呢?
自己對男女之事,雖有點好奇,但從來沒有什麽奢望和妄想。
傅君婥和自己在各方面均非常懸殊,年紀至少比自己大上七、八年,難道真如寇仲所說,自己竟暗戀上她,忍不住道:“仲少爺!我是否真的愛上了那…那女人呢?“
寇仲不耐煩道,“不要吵,我在研究天下最厲害的不是武功的武功呢!“
寇仲也意識道自己態度問題,趕忙過去道歉,卻令徐子陵心頭愈發煩躁,不由苦笑道:“大丈夫何患無妻,那婆…噢,那女人都是輪不到我兩兄弟的了。”
“那什麽宋屁道綁著半邊身手也可爭贏我們,還有那羅成長的那樣英俊,那個白胡子中年身邊的女人就沒停過眼,若是那羅成允了半句,那狐媚女人自薦枕席我都信,更何況他武功那樣高強,我們這輩子都恐怕追不上。.”
寇仲無奈道:“說這麽多,不若留點精神力氣看看秘籍,吃飯睡覺,哈……”
“而且事實上我也像你般妒忌得要命,但我卻不會認為自己愛上了她,嘿!對她便有點像對貞嫂,很為她要作臭老馮的小妾而不值,卻又無可奈何。呀!我明白了。小陵你是把她當作了你的娘,誰希望自己的娘去改嫁呢?”
傅君婥怒目打開房門,寇仲與徐子陵異口同聲叫:“娘!”
......
艙廳設下酒席,簡單而隆重。
既有江面上剛剛打撈起的江魚河鮮,也有當季的瓜果時蔬,還有天南海北的特色食材,皆以大廚烹調而成。
落座下來,宋師道才介紹白須者為宋閥的著名高手“銀須“宋魯,以一套自創的“銀龍拐法“名傳江南,是宋師道的族叔,乃宋閥核心人物之一。
狐媚女的叫柳菁,是宋魯新納的小妾,至於來歷卻沒說出來。
宋師道要介紹三人時,方醒覺根本不知三人姓甚名誰,正尷尬時,傅君淡淡說出三人名字,沒作隱瞞。
而陳銳只是淡淡道了兩個‘羅成’二字,連幽州都省略了去。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宋魯衝著傅君婥笑道,“姑娘精華內斂,顯具上乘武功,配劍式樣充滿異國情調,不知是何方高人,竟調教出像姑娘這般高明的人物來呢?“
陳銳加了一塊魚片,入口即化,鮮甜清香,心中暗付宋魯不愧是老江湖,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傅君婥身為異族之人。
須知道,宋閥宋缺一直秉持著恢復漢統,嚴禁與異族通婚,若傅君婥被確認是異族之人,除非宋師道叛出家門,否則只能有緣無份了。
他意味深長看眼宋師道,不知在他心中是親族重要,還是愛情更為重要。
或許可能選擇愛情會更重要些,畢竟宋師道後期知道傅君婥死後還為其守過墳,得知自己夢中情人的師妹傅君瑜有難,立刻義無反顧地施以援手,並且義薄雲天地將其送返高麗。
這就是所謂的千裡送....
恐怕宋缺得知這樣的消息也會鬱悶吐血,不過知子莫若父,宋師道擁有天下第一刀刀法大宗師的父親,他卻從小偏愛劍法,從地劍宋智習得一身精湛劍術,還有總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態度,這些就注定他不適合往爭霸天下方面發展。
這才有了宋缺扶持其他勢力想法。
傅君婥直接拒絕透露身份來歷,宋魯不以為意話題一轉道:“傅姑娘對我中土之事,是否都甚熟悉呢?“
宋師道立時露出緊張神色,知道宋魯看出自己對傅君婥生出愛慕之心,故出言試探,以證實她異族的身分,教自己死了這條心。
傅君婥輕描淡寫的化解,宋魯又詢問傅君婥和氏璧的典故。
陳銳安靜的聽聞兩人來回交鋒,終感不耐煩,道:“傅君婥再偽裝下去又有何用?”
傅君婥冷聲回道:“我有何偽裝?”
“羅刹女傅君婥,高麗大宗師傅采林名下弟子,還需我再說下去嗎?”
傅君婥默不作聲。
陳銳繼續道:“若是還想狡辯,可大罵一聲傅采林,自可證明你非是異族!”
宋師道臉色一下子煞白,其實他心中早有猜想,只不過不肯相信而已,但這層心中的偽裝還是被陳銳給撕了下來。
傅君婥雙目噴火:“武林當中達者為師,我師尊傅采林身為武道大宗師,身負武者厚望,你羅成不過一宗師境界,也是後進之輩,就不應該有武者的尊重嗎?”
陳銳也來了興趣,冷笑道:“後進之輩?宗師?就算畢玄在我面前也不敢說這種話,你師父就更沒資格!”
“更何況雖武道沒有國界,武者卻是有國界。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傅采林殺我中原男兒無數,家破人亡,我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若有一日我必定要揮中原鐵騎踏平高麗,而你師父也勢必為我斬殺,毀其傳承,墮其血脈。”
“欺人太甚!”
傅君婥銀牙緊咬,腰際長劍猛然拔出刺向陳銳。
劍光長虹經天般劃過樓內,劍勢迅猛如雷霆霹靂,令宋魯也不由為之動容。
“蓬!”
劍未履至,陳銳一掌便將傅君婥轟飛數丈。
傅君婥猛撞擊到柱子上,噴出一口血跡,雙龍趕忙上前關心傷勢。
宋師道怒氣隱發,但卻聽陳銳:“看在宋公子的面子上,我已經饒了傅君婥一命。”
繼而淡然道:“若宋公子想對我出手,請隨意,不過那我將視為宋閥與北地的開戰!”
從陳銳出手到話說完不過瞬息之間,令人猝不及防,宋魯反應過來,大喝道:“宋師道,你想幹什麽?你要時刻記住你是宋閥子弟!”
宋師道按下長劍,怒道:“兩國交戰,給為其主罷了,她有何罪?”
陳銳冷冷凝視宋師道,嗤笑道:“宋師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父親秉持的華夏正統有何意義?你知不知道塞北兒郎毀家紓難,用血肉抵禦敵人國門之外是什麽樣子的場景,你又知不知道死在高麗的中原男兒到底有多少?”
宋師道臉色一白,宋魯看著侄子也哀歎了一聲。
“若是不明白,大可向你父親問一問,也可順著塞北去看看有多少寒家破舍,高麗邊境又有多少墓碑豎立....”
傅君婥連嘴角血液也沒擦拭,淒厲大喝道:“是你們隋朝來進攻我們高麗的,我們只是抵禦罷了,我們家破人亡的士卒又有多少死不是在你們的鐵蹄上啊!”
寇仲,徐子陵目光一亮,連宋師道眼中也找到了些許神采
陳銳冷喝道:“無恥之尤!”
“高麗之地,本孤竹國也,西周代以之封於箕子;漢世分為三郡,晉氏亦統遼東,所以說高麗自古便是我神州之地,現在你們佔據我們的領土,殺我們中原男兒,還義正言辭,堂而皇之美名為抵禦。”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民族!”
傅君婥可以說是個文盲,連華夏自古流傳的和氏璧典故被宋魯問住,也要顧左右而言其他,待雙龍解圍後才勉強過關。
現在他引述文獻,傅君婥就更不要說能明白了,可想而知連大宗師傅采林的弟子都不了解高麗歷史,底下百姓又是何等被高麗王朝的愚民政策給愚弄。
或許傅采林也是這種被愚弄的對象,當然也可能是他自己就沉醉在自己編織的正義謊言中。
傅君婥身形巨顫,臉色浮現一抹不正常的暈紅,隨即又吐口鮮血,喃喃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
陳銳對傅君婥這種情況毫無半點憐憫,哪怕她是絕世美女。
不僅因為他不喜歡這個民族,還有此人極為愚蠢,所實施的事情也惡劣。
殺楊廣,盜取楊公寶藏。
其一誅殺天子,不管這名天子是否好壞,目的上就是為了禍亂中原。
盜取楊公寶藏無非自肥其王朝與民族,此等行為損中原之利而肥異族,實在令身為中原人的陳銳不爽。
他可不是漢奸兩小強,會認賊作母。
至於不殺她,當然是為了身邊的宋師道,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恐怕情根深種,宋缺在此都攔不住。
傅君婥雖無用處,可成全這對璧人,則完全符合他的利益。
如果宋師道來個千裡送佳人的戲碼那就更好了。恐怕宋缺殺子的心都會有。
寇仲,徐子陵聽了陳銳的話也信了大半,即便再如何嬉笑否認,但也不能否認他們皆是中原人,而非高麗人。
陳銳指著兩人道:“我這人一向喜歡公平交易,了結因果,將《長生訣》給我,我可以答應你們一個條件。”
寇仲一如反常的沒有嬉皮笑臉,也沒說什麽秘籍不在身上的話來推辭,直接了當的正色道:“什麽條件都可以?”
見他談條件,陳銳道:“我同意的條件!”
主動權皆在他的手上,而是否答應條件在於條件的尺度與和他們的欲望。
雙龍小聲探討,徐子陵要求救治傅君婥,而寇仲想要求陳銳教導兩人如何練《長生訣》
說了兩三下,最終寇仲執拗不過徐子陵。
寇仲道:“我要求救治傅君婥可不可以。”
陳銳點點頭、
寇仲見眼前英武男子臉色平淡,鬼使神差的冒了一句:“那在加個條件,教導我們如何練習《長生訣》可不可以,只需三天!”
“練不成,我們認命!”
說完寇仲小心偷看眼陳銳,而他欣然同意。
《長生訣》就算他不引導,兩小強遲早會練習,傅君婥不用他救治,身邊宋師道不缺靈丹妙藥。
本來他都做好肉痛的準備,不過這兩小子在市井中練就的察言觀色的本領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