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霸業,何以一中國?”
“比剛剛的論題更為宏大,更難....但在我意料之中”
李斯目光閃過幾縷精芒,幾欲震衣而起,但還是生生壓下激動。
第一道論題先機被名家公孫搶去,這第二道不如待眾人話盡自己再挺身而出。若不將眾人風頭壓下,又怎顯得他的驚才絕豔?
“只不過旁邊蓋聶倒是個變數....”李斯心頭一凜。
論題一開,諸子百家都陷入緘默當中,治政論軍以強秦,涉及事務不知幾多也,非賢才如商君者難以答,更何況是在現場脫口而出。
不過此刻卻有人站了出來,高聲喝道:
“吾有強軍之器!”一位形容枯槁的老者緩緩站出身來,嘴角帶著詭笑,正是公輸仇。
“答者何人?”呂不韋問道。
“公輸仇,呂相三千門客之一!”公輸仇手上的機關臂歡快抖動,仿佛很激動一般。
諸子百家聞言微微側目,霸道機關術,墨家死敵也,相傳為大賢公輸班傳人,可無傳世典籍學說,難以達到墨家顯學這種地位。
“又是呂不韋門客?他想幹嘛?”
屏風內蒙恬忍不住罵道,見陳銳未回他,又沉默下去。
“是何器物可強秦國之軍?”
公輸班似乎早有預料,揮揮手令兩名精壯的弟子抬了一台類似弓弩上來:“久聞天下強弓勁弩,皆自秦出,溪子、少府、時力、距來,皆射六百步外。吾創此物更勝之!”
“可笑!”一位身穿官服的秦墨立馬站出來喝道:“秦采精鐵,設機樞,製望山,發於肩膺之間,殺人百步之外。累幾世之工藝,豈是你短短時間可超越?”
公輸仇淡淡一笑:“吾這弩射程可達千步以上,精確為四百丈以外,準確不過胡餅之差,可壯士肩扛殺人殺馬,亦可配戰車毀樓台、攻城器、城牆。”
“汝若不信,一試便可!”
公輸仇詭笑更甚,在得到呂不韋同意後,隨即命令身邊精壯弟子扛起弓弩向大殿門外射去。
過了片刻,已有軍士報告的結果令這位出言的秦墨冷汗直流。
“此物大善!”
“若獻秦國,可為武庫丞。”
聽到呂不韋之語,公輸仇立馬跪下領命。
陳銳丹鳳眼閃過沉思,複又冷聲道:“可還有強秦之策?”
李斯余光打量四周,不禁搖頭,本來還想壓倒眾人風采,可這諸子百家卻無人給他這個機會。
至於那他和公輸仇,風馬牛不相及,完全形成不了對比。
“蓋聶兄何不上去一展縱橫風采?”
蓋聶依舊閉目:“李斯兄無需試探,時機到了我自會出手!”
“哦?”李斯目光一凝:“不過我向來不會給別人留下機會!”
說罷,大步向前,舉止從容不迫:“吾有強秦政疏呈上!”
“答者何人?”呂不韋問道。
“李斯,儒家!”
瞬間,呂不韋連同屏風內幾道目光都凝聚在大殿中那瘦削修長的身影之上。
呂不韋記得,十天前,便是這李斯不顧死活衝到他的身邊,想邀一場潑天富貴。
那時候,他並未做出任何答覆,不過這位年輕人目光如火般旺盛的野心令他印象很深,就像是他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不久,他令羅網查探這位的身份,得出了一個很有趣的信息。
“儒門魁首荀子弟子,李斯。”
陳銳看著李斯的身影,啞然失笑,若李斯這種野心極大且聰明絕頂之人,絕不會看上現在的他,或是說他與呂不韋沒有分出勝負之前,李斯很難會徹底賣身給任何一方!
不過這樣也好,玉成之後還需試玉一番,況乎於人?
“汝有何強秦之策?”
李斯昂首挺身,不慌不忙開講:“天下萬物,凡有所事,必有所學。然治國強國之道,為諸學之首。”
一通辭藻華麗的定場白令百家一驚,卻見李斯再未答覆,反而問向呂不韋:“長平戰後,秦國大衰,跌至惠王東出以來最低谷,加之莊襄王后,更為不複。其間根本,在於秦國本土經濟一直未有長足開發。”
“往昔秦之殷實,一在積累,二在擴地,三在掠國。後自丞相幾番辛苦稍有好轉,可李斯仍然有三問在腹,不解未能陳策!”
諸子百家赫然一驚,蓋聶心中更是心中猛震,恐怕這一題他已無建功希望。
這一論題李斯分明早有腹稿,可仍是詢問呂不韋,這便證明他不僅想要加深呂不韋與秦王對他的印象,而且他自身對於自己的答案有極大信心。
“可!”呂不韋來了興趣。
“一問秦國腹地倉廩幾多?”
呂不韋臉色倏地陰沉了下來,但瞬間又恢復平常,淡淡道:“尚可!百姓堪食,軍士堪食。”
“二問秦國鐵石精工造要如何?”
呂不韋閃過絲絲冷意,語氣平淡:“尚可,六國不敢來犯,秦國可修甲兵!”
“三問秦國府庫內府少府積財幾多?”
“尚可。吏員鮮衣華服,宮殿興建繁多。”
三問盡顯提問者學識不凡,縱使百家不通為政者也明白其中深意,眾人再舉目看向李斯,卻見他撫掌大笑:“好好好!國富民強,甲兵修繕,丞相大功於秦國也!”
“李斯十四字方略呈上,曰:興文華,召賢良,修書立說,消秦戾氣!”
倏然間,諸子百家懵逼,蓋聶皺眉,呂不韋笑意濃厚。
“有意思~”陳銳微搖搖頭。。
前面三問追根溯源,直指秦國霸業核心所在,他知道是對他這個秦王說的。而後面的方略明顯答不對題,顯然是對呂不韋這個丞相說的。
陳銳即使未能親政,但對秦國國政也很了解。
目前秦國在呂不韋推動下已經恢復到了昭襄王稱霸七國的時候,甲兵修繕,國富民強,但是想要以此統一六國還是十分勉強。
李斯明白陳銳想要統一天下的心思,所以才有了上面的本源三問,目的就是讓他明白他的才能。
李斯同樣了解呂不韋並不想統一天下,想維持現狀的心思,而且怕是見到了鹹陽城外呂氏私學,才有了行文華,修書立說的方略以討好呂不韋。
李斯身懷政才,現在想要收伏怕是很難....想的通透,陳銳已無心思再聽李斯對呂不韋的解釋。
最後呂不韋聲音傳來:“王上以為李斯方略如何?”
“善!”陳銳冷聲道。
呂不韋聞言對李斯道:“秦以事功論,方略終究為虛,落到實處方可得功。”
“目下我正有修書立論心思,頗與你方略相合。於我總刊書論,選為侍郎,你意下如何?”
李斯長跪拜謝。
“王上,可開第三議題。”結束第二議題,呂不韋向屏風後建議。
看著殿上種種,陳銳忽然一笑,湧現些許為他人嫁衣裳的感覺,可這怎麽是他的意圖?
筆墨一揮而就。
蒙恬一看議題,猛然一驚,雙目露出奇光,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崢嶸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