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放我下來,你這個大壞蛋,大惡人!!!”紅蓮使勁擰著拳頭捶打著的陳銳的後背,但那就像是大理石一樣堅硬,“你欺負我....你欺負我...你們都喜歡欺負我,嗚嗚嗚.....”
不消一會兒,後背的力道逐漸變小,直至消失,陳銳依然扛著仿若沒有任何重量的紅蓮:“發泄完了沒有?”
“沒有!”紅蓮大聲哭道。
“沒有就繼續....不過重要吃飽了才有力氣。”
陳銳輕輕咳嗽一聲,門外三五侍女次序將美食端了進來。
色澤鮮明,香味誘人,這是韓國的美食,紅蓮下意識吞咽一口,隨之而起肚子便咕咕叫起來。
這些日子裡,路途奔波勞累,加上心緒悲涼她哪吃得下什麽食物?
“我不會吃。”紅蓮一掌打翻侍女遞來的粟米飯,灑落一地:“拿走,我不想見到你。”
對此反應陳銳並不意外。
說起來紅蓮現在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短短一個月就算歷經諸事,成長了許多,也掩蓋不了內心小女孩的事實。
而不成熟少女總是喜歡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去懲罰身邊人。
他衝著少女笑了笑,隨即躬身將打翻在地的粟米飯放入碗中,遞給周邊侍女:“再給她呈上一碗,這碗就別浪費了,溫後留待我晚上吃。”
這碗粟米飯是韓國庖廚特製的,價值不菲,相當於關中老秦人兩三日的生活費用,即便是陳銳作為秦王也是在節日才會吃這樣昂貴的食物。
這既是出於節儉,也同樣是限於秦國現在的國情。
因為大旱,秦國現在已經近兩年的秋收並不好。田間掘坑三尺不見濕土,夏種根本無從著手。關中僅有的兩條老渠,只能澆灌得西部幾個縣而已,如何解得?
戰國時代除了些許大城,哪裡不是荒野,基礎建設近乎沒有,多是靠天吃飯,靠自然山川水澤吃飯。
“既然你不想見我,我下次再來吧,你好好考慮。”陳銳身影緩緩離去。
“紅蓮。”
“怎麽了,弄玉姐姐。”
看著弄玉,紅蓮的淚水又再次滴下,飛快投入她的懷抱,嚎啕大哭起來。
“很痛苦嗎?”
“這一路上,我都看在眼裡,明明是喜歡他的,但為何還要用這種互相傷害的方式?”
“嗚嗚嗚......為什麽,為什麽他再不勸一勸我,他還是那樣冷漠無情.....
弄玉徐徐撫摸紅蓮的秀發,輕聲笑了笑:“如果冷漠無情,就不會一來就給你準備好了韓國美食,吃飯吧,不要傷害自己。”
“你這樣做,不僅傷害他....也是傷害遠在韓國的親人。”
.......
鹹陽宮內,夜書房小宴。
過後侍女收拾狼藉,呂不韋從首座站起,一拱手肅然開口,“老臣有言。”
“這是私宴,呂相但言無妨。”陳銳平靜道。
“前幾日朝會之上,我反覆所言之事,王上擱議,我不知是何緣由?“
“呂相所說的大行文華,寬政於民,化秦戾氣的方略?”
“不錯。”呂不韋躬身一拜:“秦國風尚質樸,可民智未開,更無大家生出為邦國針砭時弊,救人救世。”
“呂相想要效仿山東六國養士,興辦官學?”
呂不韋知道秦王下面會說什麽,但大道相爭,容不得他退半步:“並非效仿,也並不是照搬山東六國。”
“多說無益!”陳銳揮手製止:“丞相那套說辭寡人已經知曉,可呂相,天下霸主是我們秦國,而山東六國至今還在寡人鐵騎之下惴惴不安。”
“寡人憑什麽要效仿弱者?”
呂不韋一下子沉默無言,作為對手,也作為秦王的導師,他早就明白尚法的秦王與他的堅持存在根本對立關系。
他想要做得是在秦國大開文明之風,使秦國文明與山東六國比肩而立,使自己心中的化秦謀國方略成功。既然秦王不同意,那也無需他同意,深耕秦國二十多年,他的方略已經逐漸影響秦國,即便秦王或許也難以知曉。
兩人心中各自不歡,做一番表面功夫後,呂不韋離開。
過後陰影當中一道修長人影漸漸顯現,是李斯的身影。
“你如何看待?”陳銳長身而立,手持竹簡。背對著身影近半沒入黑暗裡。
“戰國之世,秦國以強大勢壓天下,然就文明風華而言,無論是根基還是形式,尚遠遠不如山東六國。”李斯從容道。
陳銳則異常平靜,看不出喜怒。
“然則,呂相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話鋒一轉,李斯歎道:“並非秦國無財力人力大興文華,寬政,而是基於商鞅法治的根基理念:國無異俗,民務厚重,耕戰為本,心無旁騖!”
“此乃秦國根本治國方略,呂相一旦若心中想執行,勢必與商君法背道而馳,而李斯一介庶人毫無資格評價呂相方略,也無資格對商君法進行置喙。”
李斯一時默然,唯有大殿微風清晰可聞。陳銳也不說話,只在幽幽微光中專注地盯著李斯。沉吟片刻,李斯斷然開口:“呂相大行文華,在於開民智,誘民心。民心同,則王顧忌,必行寬政於民,亦可穩固秦法。如此而已,豈有他哉!”
“秦法不得民心?”
又是片刻默然,李斯又斷然開口:“秦法固得民心。然庶民對秦法,敬而畏之。對寬政緩刑,則親而和之。此乃實情,孰能不見?敬畏與親和,孰選孰棄?王自當斷。”
“敢問先生,據何而斷?”陳銳放下竹簡,銳利的眸子有火焰生出。
“據秦王之志而斷, 據治國之圖而斷!”
陳銳目色精芒閃爍,暗感倒是沒有白費在李斯身上的苦心。
“先生教我。”陳銳肅然躬身。
李斯粗重地喘息了一聲,也起身一拱手,正色道:“秦王之志,若在強兵息爭,一統天下,則商君法制勝於呂相方略。秦王之志,若在做諸侯盟主,與六國共處天下,則呂相范略勝於商君法制。此為兩圖,李斯無從評判高下。”
“先生一言,一解我惑!”陳銳又是一拜。
事實上,他心中既不想遵循商君法,也不想按照呂不韋方略而言。
誠如李斯而言,兩者各有好處,但又為何不能兩者兼得?
“李斯先生可為吾之舍人也!”
李斯跪伏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