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和花滿樓收到了請帖,自然來了。
事實上也很少有人會拒絕一個如霍天青這樣細致周到之人的邀請。
酒筵擺在水閣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橋欄卻是鮮紅的。
珍珠羅的紗窗高高支起,風中帶著初開荷葉的清香。
已經是四月了。
花滿樓靜靜的領略著這種豪富人家特有的空闊和芬芳,他當然看不見霍天青的模樣,但卻已從他的聲音中判斷出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說話時緩慢而溫和,他說話的時候,每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很注意的聽,而且都能聽得很清楚。
這正表示他是個很有自信、很有判斷力的人,無論做什麽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則,他雖然很驕傲,卻不想別人認為他驕傲。
花滿樓並不討厭這個人,正如陳銳也並不討厭他。
在花滿樓用聲音體會他時,陳銳也在觀察花滿樓。
“看不透。”
這是陳銳的第一印象。
花滿樓的臉上永遠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微笑很真實,也很有感染力。
陳銳在他身上也找不到半分憂愁,有的只是包容萬物的胸懷,對人接物也是謙謙君子之態,如沐春風,令人心生好感。
同時陳銳觀察花滿樓的輕微動作也落到了陸小鳳的眼中。
正如斷章中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這都是阻止不了的。
在陸小鳳眼中,霍天青在他眼中變的可怕了,或許用‘可怕’這個詞語並不算恰當,但他還是想用。
在氣質上,若是原先霍天青的傲氣是半隱半現,現在就是直接消於無形中,體會不到半分氣勢。
對於普通高手正常,不過對於霍天青這種身份的人來說反而是最不不正常的,這只能證明他的武功有了突破。
他佯裝隨意喝酒笑談,內地用余光打量此時的霍天青。
舉杯敬酒渺無聲息,衣袖在和煦暖風下也沒有任何吹動的痕跡,還有說話的氣息異常的平穩低沉,這一些都能體現霍天青妙到毫顛的掌控力。
若是高手是決計不會講自己的內力浪費在這些微不足道的小動作上,但霍天青卻做了。
而且做得很是徹底精致,這一個追求完美的人。
而追求完美的人往往都十分可怕。
同時能擁有這一份恐怖掌控力的人,在當今江湖中他認為也只有六人,而這六人無一不是江湖上巔峰人物,現在恐怕還要在加上一個霍天青。
水閣裡的燈並不多,卻亮如白晝,因為四壁都懸著明珠,燈光映著珠光,柔和的光線,令人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蘇少卿縱論古今,正在說南唐後主的風流韻事:“據說他和小周後的寢宮裡,就是從不燃燈的,小說上記載,江南大將獲李後主寵姬,夜見燈,輒閉目說:煙氣。易以蠟燭,亦閉目,說:煙氣更重。有人問她:宮中難道不燃燈燭?她說道:宮中水閣,每至夜則懸大寶珠,光照一室,亮如日中。”
陳銳並沒有改變人員配置,還是令三英四秀中的蘇少卿和關中聯營鏢局的總鏢頭“雲裡神龍”馬行空過來陪客。
蘇少卿是一個很灑脫之人,沒有酸腐氣息,也不會拿肉麻當有趣,同時還是一名舉人,這種人很適合在酒桌上活躍氣氛。
就比如小周後的故事,沒人會覺得豔俗豪奢,反而很適合現在的場景。
事實上,這種主客五人清談的方式令陸小鳳和花滿樓都很舒服,
沒有拘束,顯然證明霍天青對他們的細心周到,也很了解他們的心思。 陳銳微笑道:後主的奢靡,本就太過分了,所以南唐的覆亡也就是遲早間的事。”
蘇少卿淡淡道:“多情人也本就不適於做皇帝。”
馬行空笑道:“但他若有霍總管這種人做他的宰相,南唐也許就不會滅亡了。”
陸小鳳忽然歎了口氣,道:“看來這隻怪李煜早生了幾百年,今日若有他在這裡,一定比我還要急著喝酒。”
花滿樓笑了。
陳銳不禁失笑道:“你要喝酒就早點喝,若不早點喝,等下就喝不到了。”
陸小鳳疑問道:“怎麽?”
陳銳道:“金鵬王國!”
此話一挑破,場上霎時間安靜下來,氣氛也變得詭異起來,唯有花滿樓還渾然不覺似的,臉上還掛著悠悠的笑容。
“嗝~”
陸小鳳仰頭咽下口中的酒,打了一個酒嗝。
“我們是來查探這件事情的,怎麽等下主人還不招待酒席?”
陪客的馬行空見陳銳也不回話,搶先回道:“酒席當然會招待,我們都是禮貌待客之人,但是如果你們非要認為大老板就是金鵬王朝的人,迎接你們的就是刀子了。”
陸小鳳道:“是不是我們暫且不知道,但是查必須得查。”
馬行空卻已霍然長身而起,厲聲道:“霍總管好意請你們來喝酒,想不到你們竟是來搗亂的。”
喝聲中,他伸手往腰上一探,已亮出了一條魚鱗紫金滾龍棒,迎風一抖,伸得筆直,筆直的刺向花滿樓的咽喉。
柿子當然要撿軟的捏。
他看準了花滿樓是個瞎子,以為瞎子總是比較好欺負的。
陳銳和蘇少卿靜靜的看著,儼然都沒有動手的衝動。
花滿樓靜靜的坐著,等著,突然伸出兩根手指一夾,又是“格”的一響,這柄百煉精鋼的龍舌短劍,已斷成了三截。
馬行空臉色變了,一抖手,滾龍棒回旋反打,一雙龍角急點花滿樓左耳後腦。
花滿樓歎了口氣,袍袖已飛雲般揮出,卷住了滾龍棒,輕輕一帶。
馬行空的人就已倒在桌上, 壓碎了一大片碗碟,花滿樓再輕輕往前一送,他的人就突然飛起,飛出了窗外,“噗通”一聲,跌在荷池裡。
這一系列的過程只在瞬息之間,而且動作行雲流水,猶如極擅工筆的山水畫家造就的一副潑墨山水,十分寫意。
蘇少卿歎道:“好功夫!”
花滿樓淡淡道:“不是我的功夫好,而是他差了些,雲裡神龍昔年的武功,如今最多已只不過剩下五成,莫非是受過很重的內傷?”
蘇少卿道:“好眼力,三年前他的確吃了霍總管一記劈空掌。”
花滿樓道:“這就難怪了。”
陸小鳳突然道:“馬行空是刀頭舔血的人,失去大半武功,投靠霍總管,實乃正常,但不知三英四秀七劍中的蘇少英有大好前途為何行投靠之舉。”
陳銳淡淡的舉杯飲酒,像是一點也沒聽到他們的對話一般。
蘇少卿對陸小鳳叫破身份不以為意,笑道:“霍總管武功高強,少英自歎不如,而且天底下要論財富巨量者,霍總管當屬前列,少英也自問不能抵禦財富的魅力。”
即便話語有些俗氣,不過在蘇少英卻有股令人瀟灑心折的韻味。
陸小鳳抬眼掃一眼正在平淡的陳銳,仿佛談論的不是他似的。
“喝酒就喝酒,怎麽還在俺這裡打起來了?”
這時候,一人大笑著走進來,笑聲又尖又細,白白胖胖的一張臉,皮膚也細得像處女一樣,只有臉上一個特別大的鷹鉤鼻子,還顯得很有男子氣概。
正是閻鐵珊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