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進去,我們將軍正臥病榻上,需要休息。”
“是嗎,他還沒有死?”
帳門掀開,一人長身走了進來,陳駒阻攔不住,隻好緊跟其後。
劉玄確實像是生過了一場大病。
聞喜一戰,骨書斷裂不知所蹤,他一槍訂賊於地,隨後跟隨大軍殺散賊兵。
回到大帳,倦臥榻上,一睡就是兩天。
如今才稍稍洗盡倦意,醒了來。
睜開眼,胡文魁一張臭臉立即出現在了劉玄跟前。
“原來你當真沒有死。”
胡文魁搖了搖頭,嘖嘖表示可惜,隨即轉身說道:“陳什長,你也收拾收拾,趕緊的搬過來吧,本將軍可是恭候你多時了。”
雙眼緊盯著陳駒。
陳駒鼻子一哼:“陳某唯有以死!”
胡文魁眉頭一豎,喝道:“死也要入我帳下,做我的鬼兵!”
接著對劉玄說道,“你也一樣,還是早做準備吧。”
他轉身要走,被劉玄伸手抓住手腕:“胡隊率,沒有到最後,只怕你言之尚早。”
胡文魁哈哈一笑:“沒有到最後?你怕是還在做夢吧,陳什長你告訴他。”
陳駒老實說道:“將、將軍,如今帳中只剩下你我二人了,其余人……”
“其余人都輸給了胡文魁?”
劉玄不用問,單單看他表情也知道。
其實,劉玄也已經猜到,他已經是第五次輸給了胡文魁,手上本來不多的兵馬,終於是捉襟見肘,輸得差不多了。
本來第五次是可以不用輸的,劉玄當時訂殺一人後,全身隻覺有使不完的力氣,一連殺了許多賊兵。
然而,他只知道向前,完全忘了收割首級,等到他回來,那被他槍殺的賊人全都被後面的士兵撿了現成功勞割走了腦袋,只剩滿地的無頭死屍,和一臉蒙蔽的他。
胡文魁在劉玄昏迷的時候,就已經來過,將劉玄帳內所剩的那些士兵全都要走了。
也只有陳駒一人自始至終堅持到現在,沒有離開劉玄半步。
“我還是那句,沒有到最後,只怕你言之尚早!”
胡文魁被劉玄抓住手腕不讓走,也是怒了。想要掙脫,然而,憋紅了臉的他,始終沒有掙開。
最終還是劉玄呵然一笑,鉗他的手指突然松開,差點沒讓胡文魁跌倒。
“這……這……”。
這真是見鬼,可是胡文魁沒有說,他怕劉玄還會找他麻煩出他洋相。
不可思議,劉玄居然有這麽大的手勁,也是大意了。
胡文魁狼狽而出,陳駒終於算是松了一口氣。
劉玄已經從榻上起身穿衣,陳駒怕他剛病後不便,連忙上前相幫。
劉玄腦子裡還是有點迷糊,胸口傷患處隱隱作痛。
剛才穿衣時,他注意了一下胸口,胸口上原本吃了一個槍窟窿的地方,傷口已經結痂,隻留下一道疤,但仍是隱隱陣痛。
那日發生的事情,其實到現在劉玄也沒有明白過來。
何以骨書不見了,何以他痛得生不如死,何以他在最後那一刻身上如有使不完的力?
其實,劉玄不能不承認一個現實。
骨書不是丟了,而是和血融入了他的身體。
他痛的生不如死,就是骨書滲入肉體時所應有的痛楚。
而那徒增的力道,分明是融合後得到的補償。
如果這都是癡人說夢,那麽剛才一幕又如何解釋。
赳赳武夫如胡文魁,他在軍中可是數一數二的猛人,力氣驚人。
然而,在他面前就是一隻小雞仔,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確是經歷了某種不可言說的際遇。
他,再也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
他,擁有了一身的蠻力。
他現在應該思考的是,如何充分利用他這一身的力,讓其發揮最大的效用。
“咯咯~”
骨骼在作響,一連串,像是在炸裂。
劉玄很是享受這種身體的奇妙感覺。
就連陳駒也是吃驚了,上下打量了劉玄一眼,說道:“將軍,你好像長高了啊,而且看起來更加健壯有力了。”
確實,身高雖然一時感覺不出來,但雙臂賁起的肌肉,就像是要炸裂,完全不是原來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了。
雖然與陳駒結成生死交,但骨書入體這種奇異的事情,不說跟他說,只怕自己都還沒有徹底弄明白過來,是以隻好以他現在正在長身體為由岔開話題。
劉玄這個身體實際年齡才十五歲而已,正是狂長身體的年紀,是以劉玄的話還是可信的,不然陳駒也找不到更加合理的理由說服自己。
劉玄問他:“對了,最近可有發生什麽大事,你跟我說說。”
陳駒點頭:“大事倒是沒有,白波賊數次與我等接戰,數次敗北,如今已退往絳邑,是以牛輔將軍欲集結其他諸路人馬,準備對絳邑發動最後攻擊。哦,聽說今晚就要召集各將校到帥帳商議此事。”
“白波賊又敗了?”
史策上都說白波軍不好惹,怎麽這次白波軍老是敗北,他一路跟隨大軍進兵以來,白波軍好像就沒有贏過。
白波軍當真如此不堪嗎?
總覺得哪裡不對。
雙方惡戰,往往進入最後的決戰,都是關鍵之戰役,不管之前怎樣,一旦輸,那就徹底輸。
劉玄畢竟還在這條戰船上,牛輔要是吃虧了,他也必遭受殃害。
是以,他不能視而不見。
他來見高順,希望高順能夠說上話,將他的憂慮傳達。
然而,高順這次又醉了,醉在榻上。
而他一旦醉,再想叫醒他,那就不可能了。
只能是去找張遼了。
張遼這麽忙,未必會見他一個小小隊率,但還是得碰碰運氣。
好在,張遼接見了他。
劉玄開門見山,與張遼分析了當前的局勢,又說到了自己的擔心,希望張遼能夠傳達他的意思,在沒有充分的準備之前,希望牛輔最好不要貿然對白波賊繼續展開攻擊。
張遼這些日子其實也覺得戰事太過順利了,反而讓他難以心安,只是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是以不好亂說話。聽到劉玄的建議,不免啞然:“你原來也是這樣想的?”
對劉玄又有了新的認識。
“這樣,待會我就要去中軍大帳見牛輔將軍,與各將校商議兵發絳邑之事,你若不嫌麻煩,就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這樣,不好吧?”
“這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麽好不好的,倒是你的意見不錯,不能不說給牛輔將軍聽,以免將來後悔。”
罷了,隻得答應了張遼,隨同張遼進入牛輔的中軍大帳,再次旁聽。
意氣風發的牛輔,連連挫敗白波軍,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也不囉嗦,當即向眾將宣布即將進兵絳邑的決定。
眾將士其實跟牛輔是一個心思,早日決戰,早日回去領賞。
劉玄特意留意了一下,上次他在帳中看到的那個黑衣人,這次同樣出現在牛輔身後。
黑衣人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始終坐在那裡不說一句話。
像是要睡著了。
將軍張遼,沒有讓劉玄失望,在眾人一片歡聲中,發出了異樣的聲音,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當然,他是糅合了劉玄的見解,向牛輔等建議不若暫且不要出兵,再派探馬打探消息,以做最後的決定。
牛輔一心要立功,突然被張遼阻止,心裡別說有多不快。
就連兩邊的將校,一個個都覺得是張遼多心了,掃了大家的士氣。
牛輔更是決議臨時取消張遼前鋒的決定,將他所部人馬貶為後合。
對於牛輔來說,本來是件吉利的事情,被張遼這麽一攪合,似乎沾染了不好的氣運,生怕因此帶來惡果,是以將張遼打發得遠遠的,不想再看到他。
劉玄心裡很是氣憤,但最終是沒有站出來。
在這裡,他職責卑微,是沒有他說話的份,他的資歷遠遠還不夠。
一個資歷不夠的人,發出的聲音不但沒有人會聽,只怕還會被人當做笑話。
張遼身為軍司馬,只因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立即剝奪了他前鋒的資格,要是他站出來,只怕一言不合很有可能被砍頭。
是以,剛剛有那麽一刻的衝動,此時也已經冷靜下來。
最後的決定,當然沒有改變,軍隊三日後就要繼續兵發絳邑,跟白波賊做最後的較量。
對於張遼的失望,劉玄沒有一句安慰之語,而是向他詢問起那個黑衣人的身份。
“你是說他?他是賈詡,字文和,之前相國入京時為太尉掾、平津都尉,如今加為討虜校尉。這次發兵隨牛輔將軍而來,在其帳下為其出謀劃策。你問這個幹什麽?”
賈詡,賈文和。
“就知道是這條甲魚。”
劉玄眼睛一轉,拱手請求:“我想見他一見,不知張將軍可否代為引薦?”
“你,要見他?”
劉玄身為一個小小隊率,想要越級見大他幾個級別的上層人物,也難怪張遼會遲疑。
劉玄立即解釋:“當然是為了這次發兵絳邑的事,賈校尉既然身為牛輔將軍的謀士,想來只要說動了他,再讓他幫忙說話,不難令牛將軍改變主意。”
張遼聽來,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
是以在會散後,張遼帶著劉玄入賈詡帳中拜見。
賈詡見了張遼。
張遼將劉玄引薦給賈詡,賈詡聽來,微微一愣,點頭道:“原來是那個能引動天雷,差點劈了自己的小子。”
也不知道他是誇他呢,還是在挖苦他。
劉玄趕忙上前去,見過賈詡。
賈詡仔細看了劉玄一眼,點頭說道:“你既然為董相國辦事,就得好好乾,千萬不要有二心,否則……你是知道越騎校尉伍瓊是什麽下場。”
劉玄對董卓當然不會一心,二心倒是被他給說中了。
劉玄連忙說了些好聽的話做掩飾,賈詡似乎沒有興趣聽他解釋,直截了當的問他:“你突然找我,是為兵發絳邑的事?你不必費心思了,我是不會說一句話的。”
劉玄一愣,忙道:“賈校尉何以知道這些?”
賈詡鼻子輕輕一哼:“張將軍剛剛前腳勸說牛將軍不動,你們後腳就跟了過來,難道還不夠明顯嗎?倒是我當真小覷劉將軍你了,想來張將軍今日突然唱這麽一出,跟你有關系吧?”
張遼怕牽連到劉玄,是以立即想要為其撇清。倒是賈詡手一揮,說道:“你們也不必緊張,這種事我可管不了,也沒有這個心思去管, 所以你們也別來煩我。如果沒有其他事,你們還是走吧。”
張遼看了劉玄一眼,就要勸他離開。
劉玄倒是不卑不亢,說道:“賈校尉身為此次行動的隨軍謀士,身上所肩負的自然不需我說,想來你也應該洞悉目前局勢,也很清楚牛將軍若再進兵只怕會有危險。可是,賈校尉你為什麽不盡自己職責,勸勸牛將軍呢?”
賈詡無所謂道:“繼續。”
劉玄當然繼續:“據我所知,白波賊號稱十萬,如何到現在所見不過十分之一不到?其余人馬又在哪裡?賊軍不斷敗北,是他十萬人馬不是我萬人的對手,還是怕了我們人少?而今我等不斷深入,眼看就要到絳邑,可絳邑身後就是白波谷,也就是他們最終的老巢,若其在此設伏反擊,我等豈有歸路?想來賈校尉你比我想得還要周到,但賈校尉你明明知道,為何不說出來,你忝為討虜校尉,而不謀其事,豈非是素餐屍位?”
“劉玄,不得無禮!”
張遼臉色都白了,這樣的話可不是隨便說的。
幸好賈詡無所謂,他哈哈一笑:“我是素餐屍位,可你說出來了,又能怎樣,牛將軍有沒有聽你們的?”
劉玄微微一愣,若是牛輔肯聽了他的,他還用得著來找他嗎?
“牛將軍正是意氣風發時,你突然說不要這樣不要那樣,他當真就以為你是好人了?”
賈詡告訴他:“你若不讓他犯錯,他哪裡又會知道是自己錯了?”
“謝賈校尉賜教!”
劉玄聽來,若有所悟,轉身與張遼一同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