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
……
“她來了,她來了!”
大帳內烏煙瘴氣,煙熏火炙。
女巫扭著蠻腰,敲著邊鼓,腳踩著變幻不停的步子,嘴裡神神叨叨。
道人披發仗劍,丟著火燒的符籙,舉著古怪的黃布小人,一驚一乍,驅趕著鬼祟。
榻上,李傕神情枯槁,一面叫道人與女巫不可停下法事,一面又指著帳中破口大罵。
像是見到了不該見的,戰栗與憤怒交加。
女賊,或者鹿妖,終是沒有找到,李傕卻因此大病一場,神情恍惚,著實令人憂心。
宋果掀開帳門望了一眼裡面的情況,知道李傕不但沒有好轉反而加重,搖了搖頭,又即轉身出了大帳。
有軍吏向他建議,是不是將此情況報告給董相國,讓董相國另做安排。
宋果當然斷然拒絕,這麽大好的立功機會焉能輕易讓給他人?
在宋果看來,李傕一定是會重新爬起來的。
只是目前,眼看著李傕病情加重,徹底耽誤了行軍速度,只怕瞞不過董卓了。
他哪裡又會想到,正是因為李傕一時之貪,與那鹿妖從白天纏綿至黑夜而不知收斂,乃至榨幹了精血,落得如今田地。
李傕這次能保住性命算是不錯了,至於出現的精神恍惚,其實他也知道,非是請些道人、女巫能夠解決的。
然而,李傕信奉此道,清醒時又要求必須這麽做,宋果也是無奈。
只不過,眼下的處境又該如何度過?
首先,要想立功,先得讓李傕從榻上爬起來吧?可是,如今的李傕藥石不進,就連請神也不靈,又該如何是好?
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李傕形容枯槁下去?
是立即稟報給董卓,還是繼續等待病情轉好?
當做如何決斷?
宋果正是仿徨無助,無計可施時,那轅門外傳來吵鬧之聲。
宋果煩悶至極,立即叫來士兵,喝問因何事吵鬧,成何體統?
士兵告訴他,說是轅門外來了個遊方道人,黑發仗劍,年紀不下五六十,精神卻是健碩,自稱能醫治將軍之病。
李傕信奉神仙一道,對那些奇人異士很是推崇,但宋果偏偏不信那一套。
是以,聽到士兵的話,他是心中大惡,就要命人驅逐。
然而,想到鹿妖一事,他遲疑了。
這個世上,或許有些神出鬼沒的東西,是常人無法理解的。
李傕既然已經病入膏肓,或許死馬當作活馬醫,說不定有希望呢。
“將那道人帶到這裡來!”
……
面對斷然拒絕的王匡,劉玄的表現讓王匡意外。
他像是早就知道他會拒絕,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疾言厲色,反是表面波瀾不驚,讓人捉摸不透。
王匡說那話,又把蔡邕與他交往的書信交給劉玄看,劉玄其實知道,自己算是吃了閉門羹。
只是讓劉玄意外的是,他尚未去求蔡邕幫忙,倒是有人先他一步出手了。其實他也不難猜的出來,此事不外乎是何顒在未及告訴他的情況下,私自做的主張。
雖然目前來看好像王匡並不買蔡邕的帳,但這已經足夠。
劉玄心存感激。
他將蔡邕寫給王匡的書信交還給他,隨口說道:“還是王太守厲害,玄什麽都沒說呢,全都被王太守你猜到了。是,不錯,我劉玄之所以說那些,
無非是想讓王太守你明白目前之處境,不想讓王太守你身處禍中而不知禍。表面來說,我玄此來,是佔盡了王太守你的光,畢竟是我玄有求於王太守你。更何況,在王太守看來,李傕一走,你就可以借機休養生息,等待時局變化,然後做出合理選擇。甚至是,不惜坐山觀虎鬥,然後從中得利,斷然不會去想李傕之後是否會回過頭來對付你。所以不管怎麽說,與我合作,吃虧的是你,而我劉玄甚至有拖王太守下水的嫌疑,是也不是?” 王匡不假思索的點頭:“是!”
劉玄呵然一笑:“王太守果然是爽快人,既然這樣,我玄不妨告訴你,你欲獨善其身,只怕是不能了。”
王匡微微一愣,繼而笑道:“我若想要抽身事外有何不可?只要我袖手旁觀,難道李傕嫌麻煩不夠,還要來招惹我不成?”
劉玄搖了搖頭:“在沒有拿下河東之前,李傕當然是不會放肆,更不會無故來招惹王太守你。至於秋後算帳一類,只怕我玄說多了,你也反感得很,還是不說也罷。只是,我玄還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就算是你忽略李傕不計,然而你既然與黑山串謀在一起,還想要獨善其身,是不是想多了?”
“黑山?”
王匡嗤之以鼻:“我堂堂河內太守,何必跟那黑山賊子沆瀣一氣,串謀在一起?說出來,董相國豈能相信?”
說這話時,分明底氣不足。
“那麽之前董相國又為什麽要派李傕攻打你河內,難道不是因為你給黑山讓路了嗎?”
劉玄反將一句,王匡是臉色潮紅,啞然不知如何回答。
當然不能回答他,他是因為不敢惹張牛角才躲起來的。
劉玄繼續道:“當然,如果純粹以此就想將串謀黑山的罪名扣在王太守你的頭上,王太守只怕不答應,也不足以令董相國對你刮目相看……”
劉玄話裡藏了玄機,特別是這種話說到一半不說的時候。
“如何?”王匡不知為何有點緊張。
劉玄則道:“若是在此時,有一夥黑山賊雲集於平皋城下,不知王太守你作何感想,董相國又作何猜測?”
王匡身子一直,臉色刷的一白。
“你,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劉玄嘿然一笑:“當然沒有意思。我只是想問,如果此刻城下突然多了數千的黑山軍,王太守你會怎麽做,是開城‘擊’賊,還是開城‘揖’賊?”
王匡整個身子一抖,有種特不好的預感。
“報!”
就在這時,那門外有士兵走了進來,向王匡報告了一個消息。
“太守大人,與城二十裡之外,有舉著黑山旗號不下四五千的人馬正向著平皋城而來!”
“知道了!”
王匡揮手叫士兵下去,繼而看向劉玄:“怎麽,這就是劉司馬你送給本太守的見面禮嗎?”
“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劉玄拱手稱道。
王匡袖子一揮,一聲苦笑,繼而搖頭,說道:“劉司馬啊劉司馬,你明知在此之時,我不敢輕易得罪黑山中人,還要來激我。畢竟,一旦李傕回頭殺來,若我不能抵擋,又無外援,不說黑山會不會因此趁火打劫,只怕同時是在徹底斷了自己的後路。你如此逼我,不就是不想看見我獨善其身,作那壁上觀嗎?”
“罷了,我本意其實不過因為兵少,又剛剛吃了敗仗,不想去惹李傕,顧慮太多,不得不詐言拒絕。實際上,就算你不說這些,單單蔡伯喈一封書來,我王匡焉有退縮之理?今日看來,劉司馬既然帶了黑山軍相助,這一仗,我還是情願一試。就算是戰死,也比窩囊死了強。”
劉玄知道王匡之前心志不堅定,不得已用黑山來向他施壓,果然是逼出了王匡的實話。
劉玄起身來,趕緊向王匡拱手:“之前有得罪的地方,還請王太守恕罪!”
王匡哈哈一笑,說道:“不怪不怪!倒是,如今你我都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以後將如何打算,還請劉司馬相告。”
劉玄理了理衣服,從又坐下,與王匡說道:“昔日河陽津為王太守你囤積糧草要地,如今被李傕拿下,想來王太守心裡未必肯服。如今李傕出師遠征河東,河陽津作為水路要衝,乃糧草轉運囤積之所,地理位置顯得尤為重要。 想來李傕只需派兵守住河陽津周全,則糧草無憂,三軍無慮矣!”
王匡立即聽出了劉玄話裡的意思。
他兩眼看向劉玄,咂舌道:“所謂蛇打七寸,劉司馬果然心狠手辣。然而劉司馬既然明白這點,李傕又豈不知?他既然敢勞師遠征,自然派有重兵把守要衝之地,要想襲取,只怕難如登天!”
劉玄嘿然道:“這天,再難,也要攀他一攀!”
王匡輕哦一聲,上下掃視劉玄一眼,歎道:“怪不得劉司馬你以微末之士,區區數月便能升任別部司馬,果然不是虛名之輩。這天,我倒要看看劉司馬你是準備怎麽去攀?”
劉玄隨口道:“玄以孤身之力,當然是難以攀天,然而若能集合黑山之勢,再求得王太守你出兵相助,則此功不難!更何況,相信王太守你一心念著漢室,不會因為妹夫在董相國手上辦事,便心有動搖,不辨是非的,王太守你說是嗎?”
提起妹夫胡母班,王匡其實心有怨念的,想來這次董卓起兵攻打他,要是胡母班提前告知,焉能敗得如此狼狽?
王匡鼻子一哼,說道:“劉司馬你也別來激我,既然我決意一試,便絕無退縮之理!”
“好!”
劉玄站起身來,拱手道:“那麽玄便等著王太守你召集城中兵馬,與玄出此城去!”
“有何不可!”
王匡話一出,隨即啞然,心裡苦笑:“這劉玄果然能說會道,我雖然說願意一試,並未決意馬上出戰,他反是激我此刻就出兵,不給我留有一絲余地。劉玄此人,果然是不好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