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今天特意請了一天假在家等楊恆，但他沒有等到，就在他等的都快不耐煩的時候，順天府衙役來報，楊恆遇刺了。

　　哦，這個說法其實不太準確，確切的說，應該是楊恆遇襲了，區區一個七品芝麻官，“遇刺”這樣的說法還用不到他的腦袋上。

　　但這個時候楊廷和已經顧不上糾結這個問題了，站起身來寒著臉問道:“恆兒如何?誰這麽大膽，居然敢襲擊他?”

　　“首輔大人息怒，”官威如山，別看錢捕頭平日裡在人前也是號人物，此刻卻覺股間戰戰，渾身都是虛汗:“小人們發現三少爺時見他只是受了皮外傷，便把他送去了醫館，應該並無大礙，不過三少爺一直昏迷不醒，小人急著來府上稟告，是以尚未來的及去查是誰襲擊的三少爺。”

　　手下原本提醒他楊恆已經被楊廷和逐出了家門，不讓他來稟告的，不過他覺得怎麽也是父子，堅持過來匯報，現在看楊廷和的反應，他知道自己這趟來對了。

　　“哪家醫館?頭前帶路。”

　　聞聽此言，錢穆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出門時正碰見喻氏從外邊進來，老遠兒就到:“老爺，妾身聽說有人在城外襲擊了恆兒，好大的狗膽，這件事兒必須得嚴查……”

　　楊廷和用力咳嗽了一聲。

　　喻氏卻並未住口，反而將目標對準了一身皂隸打扮的錢穆:“你應該就是順天府的捕頭吧?堂堂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居然出此惡徒，怕是有些失職之嫌吧?醜話擱在前頭，恆兒雖然被我家老爺逐出了門牆，本夫人卻仍舊認他是楊家的子弟，這件事情你們順天府一定要給本夫人一個交代，不然的話，別怪我不講情面。”

　　“行啦，外邊的事情，婦道人家少插嘴，一切還有為夫呢，退下吧。”楊廷和冷著臉說道，心裡卻有些欣慰，看來喻氏和楊恆的關系確實緩和了，倒省的自己夾在中間為難。

　　“老爺是去看恆兒吧?妾身也去，冬梅，你趕緊去通知二夫人。”喻氏非但沒退下，反而張羅著去通知蔣氏。

　　楊廷和並未阻止，微微點頭，示意錢穆:“頭前帶路吧，夫人也是護子心切，說話不當之處，請多包涵。”

　　還是首輔大人有涵養啊，錢穆感激不禁，喻氏那些話所帶來的不安漸漸散了開去。

　　楊廷和趕到醫館的時候楊恆已經醒了過來，今天他一早離開楊家莊，什麽人也沒帶，結果剛過青雲觀不遠就從馬上栽了下來，然後不等反應，頭上就被人蒙上口袋挨了一頓暴揍，甚至連打人的長相都沒看清。

　　順天府的捕快們已經問完了話，楊廷和將噓寒問暖的喻氏和抹眼淚的蔣氏攆了出去，挨著楊恆坐到床尾:“知道是誰動的手麽?”

　　楊恆苦笑搖頭，帶動了傷處，疼的呲牙咧嘴，配上鼻青臉腫的樣子，顯得又是好笑又是恐怖。

　　楊廷和皺了皺眉:“平日裡你沒跟人結怨吧?”

　　楊恆一醒過來就想過這個問題，聞言並不遲疑，說道:“這也是孩兒奇怪的地方，孩兒自從拜了師尊為師之後老實的緊，從未惹是生非，實在是想不出得罪了誰。”

　　“會不會是梁孜?”這是楊婷和得到消息之後第一個懷疑的對象。

　　楊恆搖頭:“應該不會吧，現在梁閣老自顧不暇，梁孜恐怕沒心情再來找孩兒的麻煩了。”

　　楊廷和再次皺眉:“別人呢，你再好好想想。還有，身上財物還在不在?”

　　“確實都丟了，

不過這也無法證明他們就是圖財，畢竟敢在天子腳下行凶的人肯定不是傻子。”楊恆說道，幸好他出門從來也不拿手機，不然的話他可真的就得掉眼淚了。　　微微額首，楊廷和緩緩說道:“其實並不能排除梁孜，另外，為父聽說你還得罪過定國公小妾的兄弟……還有更大的一種可能，此番你是替為父受過，你也知道，為父的政敵一直不少，尤其是借著先皇遺詔，為父裁撤了大量的鎮守太監以及錦衣衛所，據說他們曾經放言要為父的腦袋呢，好在陛下給為父增派了不少侍衛，他們見找不到機會，於是便將主意打到了你的腦袋上……”

　　“但恕孩兒直言，果真如此的話，他們應該找大哥或者二哥啊?”楊恆有些不解。

　　“情況不一樣了，若是從前，自然是找你大哥對為父的打擊最大，現在麽，你這個太上老君弟子的名頭可比你大哥狀元公的名頭還響亮。”楊廷和耐心的解釋道。

　　楊恆仍舊不解，問道:“但父親不是已經把孩兒逐出家門了嗎?”

　　“事實證明，那是為父的一招錯棋，連你都能想到問題從而不上奏疏，何況那些老油條們?”

　　也是啊，楊恆點了點頭，心說看來自己和老爺子比起來還是嫩點兒啊，進而忍不住暗想，按說老爺子這麽聰明，當初將自己逐出家門會不會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兒呢?沒準兒自己就是他的一條釣餌吧?不然的話， 他這種老奸巨猾之人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嘛。

　　楊廷和好像猜到了楊恆的想法:“你不要胡思亂想，當初逐你出門確實是為父想的簡單了，主要是陛下胡鬧搞的為父有點兒焦頭爛額……你得知道，為父不僅僅是你的父親，還是咱們楊氏一族的族長，無論發生任何事情，只有優先考慮了家族的利益才能輪到父子親情。”

　　本來升起來的氣憤隨著楊廷和的這番話煙消雲散，楊恆知道楊廷和說的沒錯，不光是如今這個年代，就是拿到後世，那些大家族的主人優先考慮的往往也是家族的利益，或許顯得有點冷血，但這是身為一族之長所必須擁有的素質。

　　地位越高，身邊的朋友越少，和這不無關系，為什麽皇帝稱孤道寡?不是沒有道理的。

　　“父親說這些做什麽，孩兒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無論您做出什麽樣的決定，孩兒只有支持的份兒，斷無拖後腿的道理。”

　　楊廷和欣慰的笑了:“嗯，你能這麽說為父十分高興，最近一段時間你確實長大了。”

　　“父親過獎了，孩兒無論有何成就，在您的面前永遠都是孩子。”

　　“哈哈，說的有道理。”

　　“對了父親，孩兒今日進京之事都有誰事先知道?”楊恆忽然問道。

　　楊廷和笑容一僵:“難道你懷疑……?”

　　楊恆輕輕的點了點頭，他這段時間真的很少進京，偏偏一進京就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情，天下哪兒有這麽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