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他呆呆地看著倪虹激動張張合合的嘴唇,一團熱氣從胸腔衝了上來,化成了同樣發熱的液體,從眼眶中湧了出來。一刀一刀,劃在他的精神上,讓他疼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終於,這三個字從他的喉嚨裡衝了出來,那句話用了他所有的力氣喊出來,震耳欲聾的聲音撞在了峽谷的石頭上,回蕩在深深的山溝裡。
“我沒有存心想殺他,也沒有篡位。但我承認我做錯了很多事情。所以你活著,我拚盡全力也會補償你。”吳愷歌衝倪虹喊到。
可這個女人卻含著淚諷刺地笑了一聲。她看著吳愷歌這張驚慌失措一時語塞的臉,覺得他渣成了灰。
“補償?”她冷冷地說,“我不需要你補償我,總有一天,你會付出比我現在受到的還要痛苦百萬倍的代價。你也不用以死謝罪,你這種人應該活著,看著自己走進萬劫不複的深淵,到壽終的時候,你也會滿身傷痕,沒人能真正記得住你,他們只會把你罵成狗,你會在後悔和折磨中痛苦地度過你的一生!”倪虹咬牙切齒,峽谷的風吹在她的臉上,吹得她臉頰上的淚滴四散。
鹹澀的淚水飄進她的嘴裡,但此刻的她已經麻木。
“我……”吳愷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的心很痛,也確確實實感受到了後悔的滋味。“我求你了……”他突然間跪地,兩隻膝蓋一起砸向布著利石的土地上,懸起的灰塵灑了吳愷歌一臉。
薑禹潮愣住了,他看到了吳愷歌的眼淚,看到他欲言又止的嘴唇。下跪是把所有的尊嚴都拋在了地上,吳愷歌絲毫不在乎。
但倪虹看來,這不過是一場作秀罷了,那可絕對不是大義凜然。罪人總是把自己擺在了最可憐的地位,他的作戲讓所有人都認為他被汙蔑。不,倪虹永遠不會吃這一套。吳愷歌越是這樣,她就越是覺得惡心。
“倪虹你回來……”
“有話好好說……”
“沒必要,真沒有必要這樣,我們都還在呢,以後的路我們還一起走。”當時的彩虹二代戰隊還算完整。除了吳愷歌和薑禹潮的勸說,還有很多熟悉的聲音回蕩在這個夕陽斜照的峽谷裡。
段瀟安在冷風中看著一切,他的預感告訴他,沒有人能阻止這一次的縱身一躍。
“夠了!你們不要再說了!”倪虹喝道,她顫抖著伸出手,掃過每一個陪她走了很久的隊友,她眼睛半眯著,淚水沉浸在她整個世界裡:“我告訴你們,總有一天,你們也會像我一樣感到絕望,因為你們把一隻毒蛇養在了自己身邊,會有那麽一天的,他會忍不住咬你們一口,把所有能威脅到他的人通通都乾掉。不要等到真的見血了,才覺得我說的話正確!我忘不掉的東西,你們也別想忘掉!”她最後大喊了一句。
這時所有人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大家盯著這個女孩,她往後倒退了一步,立刻消失在了眼前。甚至沒有人能反應得過來……
“不要!”薑禹潮大喊了一聲,衝了出去。他看不見這個一襲白衣的女孩,只能看見一片光禿禿的懸崖,那松軟的土地上分明還有她的腳印。倪衡前一秒還在和大家說話,還能呼吸,還能流淚,還有溫度。可這一秒,誰也找不見她。
薑禹潮一直往前跑,他不相信,不相信倪虹真的跳了下去。他呐喊著倪虹名字,卻只能看見一片空曠的天空中飄蕩著霞虹。
他停不下自己的腳步,即使前方就是一條絕路。一切都太不真實了,就好像做夢一般,薑禹潮甚至在懷疑這個懸崖的真實性。他的淚水被吹得往後劃去,直到掛在了他的鬢角上,他瞪著眼,喊得脖子上縱橫著一條又一條青筋。
突然,他被一個力量攬住腰間,“別跑了,再跑你也會摔的……”那個聲音在他耳邊吼著,是段瀟安拚盡了所有力氣去拉住他。
“你放開我……”薑禹潮失控地喊到,亂晃的手臂還是掙脫不開段瀟安。但事實上段瀟安已經夠費力的了……
“冷靜,冷靜……”段瀟安說。
“你的朋友死在你面前是什麽感受,你讓我去她媽的冷靜!”薑禹潮吼了回去。
“你以為我沒有經歷過嗎?”段瀟安也喊得幾乎破了喉嚨,他憤怒地說著,不知不覺鼻子也一酸,可是這個時候該哭的人不應該是他。“這個地方不能再死人了!”他說。
薑禹潮大喘著氣,扶著段瀟安的手臂一直往下倒去,也跪在了懸崖邊的土地上。
他用余光看到,吳愷歌呆呆地跪在原地,眼神是呆滯的,一遍一遍地錘著自己的心臟,恨不得自己給自己捅上一刀。
“怎麽會這樣……”吳愷歌喃喃道。他抱住自己的頭,慢慢蜷縮著,直到整個身體都撲在了塵土上,臉龐上沾著眼淚,又沾著暗紅色的泥土。吳愷歌哭不出聲,心裡澀澀地直發毛,喉嚨裡仿佛有什麽堵住了,連張了好幾次嘴,也還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多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醒來後還能看見車隊裡的所有人。可是這只是永遠無法實現的奢望。而他自己就是這個噩夢的始作俑者。
他已經感到痛苦了,不只是從現在開始。在知道莫淋風沒救的時候,就已經很痛苦了。
他躺著,腰抵著冰冷硌人的石塊。余光看到了其他隊友審視和謾罵的眼神。他們咬著的嘴唇,看了吳愷歌一眼,轉身推開警察踉踉蹌蹌的離去。
那種眼神裡都是惡意,吳愷歌已經知道,一定會有什麽好比酷刑的事情,即將發生……
幾天后,吳愷歌收到了警察打來的電話,倪虹的屍體已經找到了,但是幾天以來峽谷陽光的酷曬讓屍體已經不堪入目。再加上墜落時面部和石頭的撞擊,讓這個女孩面部全非,只能從衣著和身材上判斷這個屍體就是倪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