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保安團訓練的最大特色,就是每天早晨的20公裡全負重跑。
自打九寨新兵營組建之後,20公裡跑就發生了轉變。保安團原本的一營、二營、三營炮營、以及團部各直屬單位保持不變,依舊在九寨跑步。
但是新組建的新兵營,則是每天從九寨的軍營裡跑出峽谷,跑到附近的幾個村子再折返回九寨進行訓練。
每天早晨,一千多個新兵們扛著九寨大槍,背著裝滿石頭的背包,浩浩蕩蕩的跑出九寨,跑向林家村子,石河子村,小李家村。
一個新兵營分了三個新兵連,正好跑向作為招兵點的三個村子。村子有遠有近,山路有陡有緩,剛好分給三個新兵連。
三月份,氣溫還是很低的,前幾天又下了雪,氣溫就更低了,冷冽的寒風帶著刺骨的寒意,迎面吹在跑動中的人的臉上、身上。但這卻沒有給新兵們帶來寒冷,反而吹散了他們臉上流下的汗珠。
保安團對士兵們的第一要求,就是能跑。你可以打不準槍,可以拚不好刺刀,但是你必須能跑。作為以運動戰、遊擊戰為主的保安團來說,有一副鐵腳板是必須的。
新兵吳迪就在隊伍之中跑著。此刻,他年輕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汗珠,新發的棉軍衣也被汗水濕透了,但是他仍然在堅持著一步一步地往前跑。因為前面,是林家村,那裡,有他最想念的人。
汗水,順著剛剪了短發的頭皮流下,流進了眼中。鹹澀的汗水刺激出了酸澀的淚水,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模糊的淚眼之中,吳迪仿佛又看到了去年的戰場上。那時候,他還是一個中央軍的機槍手。沒錯,吳迪不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他是忻口會戰撤回來的傷兵。一個不一樣的傷兵。
轟隆隆的炮聲響起,陣地被鬼子的炮火無情的肆虐著,己方的炮兵也做出了有力的反擊,戰爭就在炮兵的對射中又一次的打響了。
“喂喂?你說什麽?聯系不上師部了?怎麽搞的?你說什麽?”團長傳進了還等在防炮洞裡的士兵們的耳中。
“他娘的,小鬼子攻克了娘子關,兄弟們現在是腹背受敵了。剛才旅長下命令了,讓咱們再堅持三天,到時候咱就撤退。”
吳迪至今還記得團長臉上的悲憤神色跟眼中的怒火。郝軍長戰死了,劉師長也戰死了,十多萬袍澤兄弟死傷殆盡,但是兄弟們仍在堅守戰場。可是兄弟們付出巨大的犧牲所換來的,卻是撤退的命令。撤退,就是失敗了。
三天時間轉瞬而過,原本還有半個團的陣地上,只剩下了半個班的傷兵。
“吳迪,你過來……”斷了一條腿的連長無力的招呼著。連長,已經是這裡最大的官了,也是唯一的軍官了。
“連長,您找我?”
胸膛上打著繃帶的吳迪走到了連長跟前蹲下,他在拚刺刀的時候被鬼子在胸口劃了一刀,還好隻傷了外皮沒傷到骨頭。
“聽著,小子,咱們團到了撤退的時候了。現在咱們團就剩下你還能走動了,你去,把還活著的弟兄們都集中過來。然後,你就跑,往回跑,跑到太原找……算了,你回家吧。咱們師就剩咱們這幾個人兒了,你回家吧,回去吧!咱們師為國家犧牲了太多的人了,不差你一個了。走吧!”連長說話有氣無力的,但是卻很堅決。
吳迪告別了連長,離開了陣地,然後就開始跑,往回跑。一路跑回了太原,跑過了晉中,吃完了身上的乾糧也花完了身上的大洋。最後倒在了林家村的村口。
當吳迪醒來的時候,他正躺在林家村東邊村口的李寡婦家裡。
李寡婦用家裡僅存的一點小米救活了他。後來,吳迪有了家,有了娃。
家是李寡婦家,娃是李寡婦的娃。
“娶個寡婦又怎地?還能大過救命之恩?再者說誰知道李寡婦有多知道疼男人呢?”一想到李寡婦,(哦,現在應該叫吳迪他媳婦了)吳迪就渾身是勁,跑起步來也不那麽累了。
至今吳迪都忘不了重新報名當兵那天。
“你當過兵?”胡一舟如鷹隼般的眼睛盯著吳迪在看,上過戰場見過血的軍人,自身就帶有一種特殊的氣質。胡一舟能夠感覺出來。
“當過!”吳迪也沒隱瞞,當過兵沒啥不能說的。
“上過戰場殺過人?哪支部隊?”胡一舟繼續問。
“報告長官,中央軍第九軍第……”吳迪報出了原來的番號。
聽完吳迪的報告,胡一舟沒有再問別的,只是說了一句:“都是英雄部隊啊,老子原來是88師的。兄弟,歡迎歸隊!”
一句“兄弟,歡迎歸隊!”讓吳迪激動了好幾天。是啊,自己終究還是屬於戰場,屬於軍隊,跟著一個能當眾喊自己兄弟的長官,挺好。關鍵是,待遇高啊。
以前在中央軍的時候吃的是啥?現在吃的是啥?想到這裡,吳迪偷偷的摸了摸藏在懷裡的一個夾了紅燒肉的火燒。 火燒被油紙包著,裡面加滿了紅燒肉,這是他專門給李寡婦的娃娃留的。
“都跑起來,他娘的,別一個個跟老太太似的。前面就是林家村口了,你們家裡的可都在看著呢。跑起來,快一點。一二一……”隨著新兵連長的呼喝,本來累的要死了的新兵們仿佛打了雞血一般的又充滿了力氣。
“都跑起來,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遠遠看見村口了,連長喊起了口號。
“一二三……四”
…………
跟九寨一樣,自從新兵營開始每天跑操到林家村之後,林家村村口也成了每天早晨村民們聚會的地方。不但本村的,附近幾個村子的村民們也來這裡看自家的娃娃訓練。
隊伍遠遠地跑過來。看到自家親人,幾百新兵顯得有些激動。好在經過幾天的訓練之後大家都知道了紀律,倒是沒出現太大的混亂。
只不過抱著娃娃的李寡婦面色有些羞紅。剛才吳迪跑過的時候給她懷裡塞了一個火燒還順手摸了一把。
新兵隊伍匆匆而過,村民們也都各回各家。李寡婦也在抱著娃娃往回走,邊走邊從懷裡把火燒拿出來喂自家娃娃吃。盡管紅燒肉的香味直往鼻子裡鑽,可她還是忍著口水,把肉塊一點一點的喂給懷裡三歲多的娃娃。
其實,村民跟新兵們誰都沒有注意。就在剛才新兵們跟自家親人有所接觸的時候,村民中間、新兵隊伍中間,都有好幾雙眼睛在注視著新兵們的一舉一動。
反諜,永遠是九寨保安團的重點工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