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溫,幫我去取一壺酒過來。”
玉染看著桌上擺著的各式發簪,仔細斟酌了片刻,才抽出了其中一支墨玉質地的,隨手挽在了發間。
這是她從安國離開時用的發簪。
樊溫的外貌看上去十分嬌豔,是真的隻能用嬌豔這兩字來形容。可偏偏他是個男子,年紀也隻是與玉染一般大小。
說起來,這太子府裡形形*的才子謀士,有一大半都是玉染救回來或者是被玉染親口說服的,也有一些是紅月閣中的人。官場不得意,命運捉弄人,可玉染卻做得比他們更加毅然決然。
玉染是一個女子,是一個叫人可怕的女子。你不能與她較真,但她總是會用實話讓你不得不為之臣服。
“殿下真漂亮。”樊溫眨了眨眼,站在玉染邊上說。
玉染咧了咧嘴,摸了摸下巴,對著銅鏡橫豎照了一會兒,皓齒明眸,確實是好氣色。
“漂亮有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管用,特別是對上我等會兒要去見的那個人。”玉染笑著說了句,又道:“別在我邊上候著了,快去替我拿壺酒過來,然後你就可以去看書了,我還記得你讓秦奚從書閣裡取了好幾冊出來。”
樊溫臉上一紅,看上去有些羞澀,但下一刻他還是向著玉染作揖道:“是,殿下。”
玉染對著銅鏡裡自己的臉又比劃了兩下,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對著快要推門而去的樊溫隨意道:“酒的味道什麽樣的不要緊,但記著挑個好看的酒壺。”
樊溫摸不著頭腦地就出去了,玉染卻兀自笑出了聲。
她一手搭在自己的額頭上,闔了闔眼,想起的就是曾經和容襲玩鬧的話。
那時正是曉寒山上花開正好的日子,杏花白桃花紅,又是綠草襯野花,玉染和容襲坐在院子裡,圍著一張小小桌子,陳舊的桌面上擺著一個白玉質地的酒壺。
玉染很少看到容襲會溫酒,又恰好她一路上山口中乾渴,於是便自己斟了一杯,一口飲了下去。可下一瞬,玉染驚恐地一手捂著嘴,幾欲仰天,小臉憋得通紅,直到這酒被她硬是咽了下去,才指著容襲堪堪開口:“酒壺甚是好看,怎麽偏偏裡頭的酒竟是這般乾澀?”
容襲一手仍舊捏著酒杯,不緊不慢地將杯沿貼著唇,小口地抿著,視線環過周圍,隨後笑了起來,他問:“這裡的花好看嗎?”
玉染點頭,“好看。”
“這花好看,這酒壺也好看。你我賞的是這個景,飲得也不過是一曲情調。你那麽喜歡看好看的東西,我怎麽能夠不滿足你?”容襲擱下酒杯,笑眼彎彎地盯著玉染。
“我喜歡看好看的東西?”玉染又問了一遍。
“是啊,你不是總喜歡盯著我看嗎?”容襲說得自然。
玉染無語,接著卻好氣又好笑地說:“那你也一樣。”
容襲看向她。
玉染繼續道:“難道你不喜歡看我嗎?”
“哦?照你這麽說,那我們就都很喜歡金玉其外了。”容襲微笑。
玉染眉眼一斜,莞爾笑了起來,她說:“喜歡金玉其外,不代表就喜歡敗絮其中。再說了,就算是都喜歡,那又能如何呢?反正我覺得比起我們之間互相拆穿,反倒是‘同流合汙’的可能更多些。”
現在想想,玉染仍舊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說得有理,但偏偏她現在要努力算計的不是別人,正是容襲。
玉染接過樊溫遞來的酒壺,單手提著,另一手又捋了捋額前的碎發,朝著巧天居走去。
玉染在太子府裡穿女裝的時候很少,但也不會讓人驚怪注目,最多是恍然一瞥罷了。
前面回廊的岔口,是秦奚等在那裡。
“殿下是準備去巧天居。”秦奚笑了笑,語氣裡沒有疑問。
“修子期是不是已經在太子府外頭了?”玉染隨口問了句,腳步不停。
秦奚點頭道:“不錯。”
“看來容襲還真是提前安排好了。”玉染感歎了一句。
“卓姑娘易容術精湛,若是沒有慕容殿下,想必還是可以瞞天過海的。”秦奚思量片刻說。
“我也是這麽同冷煙說的,隻是我還是很擔憂。”玉染說。
秦奚走在玉染身後側,步履平穩,“殿下憂心的是安國?”
玉染讚同說:“安國國君性情暴虐,丞相蕭年與容襲相識已久,在安國也是有分量的人。可就是因為太有分量了,所以這安國丞相府我看也沒有比當年的明戌皇宮安全幾分,我怕冷煙會一時難以把控。再者安國和華國看似走得近,可實則它們兩者一前一後多年,必定是隱有爭鋒強弱之心。華國剛剛揮軍來攻打寧國舒陽城,卻是在好勢頭上被寧國壓了回去。按照華國國君的脾性,他們很有可能轉而繞道南下直接偷襲安國。就算不能真的打進安國,也必定可將安國重創。而商國作為一直在旁隔岸觀火的一戶,恐怕此時也會想要進來摻和一腳了。”
“殿下是覺得華國會和商國聯手一起攻打安國?”秦奚沉吟了一下說道。
玉染笑了笑,眉眼飛揚,提了提唇畔說:“現在是有這個可能。但若是這個可能真的成了現實,那安國就必定被破,所以必須要想辦法讓冷煙從中抽身,然後再來考量安國的存在與否。”
秦奚笑得溫溫的,他問:“殿下是覺得卓姑娘不能在這件事中安排妥當?”
“不。”玉染直接反駁,她笑了起來,“我很相信她。但相反的,這件事情不適合她做。或者說,在她還沒有做到之前,有一個人就會先阻止了她。”
“看來殿下很認同慕容殿下的能力。”秦奚明了。
玉染左手握著壺柄,右手覆在壺頂上,鳳眸微斂,唇角含笑,“我和容襲認識十年之久,也不是白認識的。我認同他,他也認同我。所以我不想我們之間的棋局在還沒開始之前就結束。”
沒有人知曉玉染和容襲究竟是怎麽想的,他們想要的究竟是這個天下,還是僅僅喜歡這種手握棋局的感覺呢?
巧天居裡,容襲坐得隨意,一襲白衣還是乾乾淨淨地貼在他的身上,他的眉目還是如往日裡的美。
這時,門被推了開。
容襲抬眸,隨後微笑。
“你來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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