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襲看向她,微笑說:“阿染莫非看不出來?我們自是要回頭而走。”
卓冷煙心中驚異,言語之時仍舊鎮靜,她眉眼微揚,須臾問道:“回頭?容襲,我們為何而回頭?”
“前有華國追兵,我們自是不能從這條道走的,阿染不必擔憂。”容襲語氣溫溫,眉眼依舊柔和,似是看不出絲毫不妥。
卓冷煙聽著並未再繼續說下去,她後背貼著木板,卻是心底說不出的涼意,好像逐漸從她的身上蔓延。她沉靜半晌,才幽幽開口:“可依剛才赫連太子所言,想來是說這條道才實屬安全。”
容襲側過頭,深深望著卓冷煙,笑著說:“阿染的意思是,不肯信容襲,而是寧願相信寧國太子了?”
卓冷煙一愣,隨後偏過頭,思來想去還是隻好輕笑了一聲,舒展眉眼道:“容襲,你信我,我自然信你。”
馬蹄疾馳之所,沙塵飛揚。萬馬勒停之處,當是兵刃相向。
玉染指尖緊緊攥著韁繩,隱隱可見有些發白。她的眉宇之間依舊明朗,薄唇輕抿,眼底澄澈,那每一個神情都是說不出的溫雅流轉。
“殿下……”蘇久的視線掃過面前眾多攔路的兵馬士卒,接著重新回到玉染身上。華軍攔路本該在與之相反的另一頭,可如今他們卻等在玉染最初與容襲分離的岔路之上。
玉染還未開口說什麽,就見容襲他們走的那條道上有部分士兵匆匆而來,打頭的士兵在領兵的副將面前停下,躬身說道:“將軍,我們從路的另一頭一路而來,並未找到四殿下蹤跡。但我們確實發現了一架與將軍您給我的消息一樣的馬車,也截停了,但裡面並不是四殿下。”
副將聞言,神色明顯苦惱起來,但轉而他的目光就落在玉染和蘇久身上,隨後又朝士兵擺了擺手,朗聲笑道:“也罷,但至少還留下了一個更重要的人,也不算違了二殿下的命令。”
蘇久似是聽到了兩人不避諱的高聲談話,詫異地望著玉染小聲道:“殿下,這不可能啊,容殿下他們不是往這條路走了?”
玉染和容襲所有人的行蹤都暴露了,甚至他們都得到了玉染和蘇久可能會掉頭而走的消息,偏偏就是不再知曉容襲所往之處。
玉染仰頭望著青空,白雲浮動,陽光灼烈,叫玉染不禁眯了眯眼。秋風拂過,不知帶來的是微涼之意,還是蕭瑟之氣。總之,玉染的眼神古怪,唇角更是忽然漾起了一絲奇異的笑意。
她勾著唇角,輕笑了一聲,好似是兀自感歎著說:“容襲,為了置赫連玉於死地,你確實是可以不惜手段……”
卓冷煙曾在玉染耳邊說過很多遍,絮絮叨叨地說了太多,無非就是想勸說玉染,容襲是個不可以相信的人,就算兩人相識了再久,也不會再有進一步的改變了,所以必須要快些除去。可是玉染從來都是避而不談,因為玉染對於容襲喜歡她這一點深信不疑。
至今,玉染都未曾改變這樣的想法。
只是,玉染很明白,若是她以赫連玉的身份威脅到了任何容襲想要得到的東西,那麽容襲一定會對赫連玉毫不留情。
“殿下,您的意思是這些都是容殿下安排的?”蘇久驚疑不定。
玉染眼中平靜,她微微笑著道:“是啊,我真真切切地懂了。就是因為容襲的阿奶,所以才有了紅月閣傳信之人的失蹤,才會有了無數的漏洞出現在了你我的計劃之中。他是真的想要赫連玉死,想要越過我玉染的手殺死赫連玉。容襲肯定覺得,若是以赫連玉的心思,只要從你的口中聽出了端倪,就一定會為了我玉染而回頭,他才會將消息放出去,讓華軍在此等我,而他必然以假馬車為誘餌,先我們一步回頭走了。”
“可是,殿下就是……”殿下就是玉染啊,容殿下雖說想殺的人是赫連玉,可現在卻是將殿下置在了水深火熱之中。
“好了,不必多說這些,反正也是無用。”玉染阻止了蘇久再說下去,轉而笑了笑,眉眼平和道:“蘇久,若是今日再無人得到消息趕來相助,那便只有你我二人與這百騎兵馬一鬥了,你怕嗎?”
蘇久眼中堅毅,下一瞬便道:“殿下,只要能保護殿下脫身而出,我不怕。”
“我從未向人道歉過,也許將來也不會。但蘇久,我謝謝你。”玉染語氣柔和,說完之後神情恢復如常,赫連玉是寧國太子,是那個不向任何人低頭的寧國太子,所以她不會流露任何怯懦。因為,她是赫連玉。玉染遠遠看向華國此次帶兵的副將常信,而常信也剛好看向玉染,玉染微笑,接著朗聲開口:“常將軍,別來無恙。”
天空飄起小雨,空氣中浮起一層薄薄的霧氣,馬車碾過的痕跡不深,想必只要過一陣便會消失。靠近安國城外有一條小路,順著這裡而走,不出兩個時辰,就有一個小村落。因為貼近安國邊城,幸而住的人家都還未搬走,容襲他們便是往此地而去。
卓冷煙為了心靜,索性也同容襲一般闔上眼。小路不太平穩,馬車一路顛簸,確實叫人覺著疲乏。
“公子。”是修子期的聲音。
容襲也不睜眼,隨口問:“怎麽了?”
“有人傳來消息,赫連太子果真如公子所料,回頭來尋公子的馬車,遇上了在岔路攔截等候的華軍。”修子期言辭清晰。
卓冷煙聞言,猛然睜開雙眼,扭頭不可思議地盯著容襲。
“好, 我知道了。”容襲平靜地回應修子期。
卓冷煙聲色清寒,眼神陡然鋒利了幾分,連她的語氣都顯得有幾分不穩起來,她問:“容襲,是你故意設計的嗎?”
容襲睜開眸子,望著卓冷煙,“阿染是指什麽?”
“是你把消息透露給了華軍,所以才會知曉我們不能再走下去,因為這本身便是你為赫連玉設下的一場局,是嗎?”卓冷煙覺得自己剛才的語氣實在偏激了些,若是玉染在場自當平和對待,而玉染便是赫連玉之事決不能讓容襲知道。想罷,卓冷煙還是逼迫自己沉下心,接著才平靜地開口說道。
容襲也沒看著卓冷煙,只是半闔著眼語氣溫溫說:“阿染從來就看得明白,又何必非要與我辯駁一番呢?”
“我還從不知曉,原來你如此喜歡斷人後路。”卓冷煙神情為未變,學著玉染往日裡習慣的讚歎。
“斷人後路,阿染,與你相較,容襲自歎不如。”容襲笑了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