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宮裡都會固定地送來很多錦緞布料,但是有些看起來都太誇張了,我穿起來不太習慣,還是給父王和兄長裁樣更合適。我還是想自己來這裡選幾塊布料就好,也沒必要叫人送很多的式樣來。”長孫宛然對著玉染低低笑了笑說道。
玉染點點頭,陪著長孫宛然踏進門檻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你前些日子理出來送我的那些新的衣裳確實都可看出質地和裁樣都不普通,那些也是宮裡送出來的吧?”
“是啊,但是我看南玉你穿著也挺好,所以就一起都給你了,反正我留著也用不到。”長孫宛然笑得柔和。
“是南玉姐姐喜歡宮裡那些樣子的衣裙嗎?我可以讓父王再多賜一些到湘王府。”長孫瑞忽然竄到了玉染的身側,咧著嘴說道。
玉染微微俯身,笑了笑說:“多謝六殿下的好意,不過啊,還是算了吧。那些布料啊,還是都留給宮裡頭的娘娘們好了,她們穿得好看,您的父王也該開心。”
“我才不想給她們穿呢,她們穿了也就只會討父王歡心了,還不如多送些給南玉姐姐你。”長孫瑞先是不滿地撇了撇嘴,接著又莞爾對著玉染笑了起來。
玉染陡然想起,長孫瑞的母親賢妃在前年就已經去世,那個時候他也已經十歲,所以印象已然很深了。而且現在撫養長孫瑞的是安國王后,王后生出的是皇長子,可卻一直未被立為太子,反倒是這位六皇子明明仍是年幼,卻受得安君重視。這麽想來,這位六皇子與王后的關系想來確實並不會好。
“南玉,你要不要也再挑幾塊布料?回頭也叫人幫你多做幾條新的衣裙。”長孫宛然掌心撫過幾塊被人取出來的布料,又扭頭去問玉染。
玉染帶著長孫瑞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玉染聞言,稍稍搖頭笑道:“不用了,宛然你就選你自己的便好,你和長孫弘都愛送我衣裳,我都快穿不完了。”玉染調侃著了幾句。
“南玉姐姐。”長孫瑞聽見玉染出聲,便抬頭去看她,隨後又伸手去扯了扯玉染的衣袖。
玉染低頭,又俯下身來,溫和地說:“六殿下,您叫宛然姐姐是因為在長孫氏中您確實可以稱她一聲姐姐,可是您卻不能稱我為姐姐。您是安國的皇子,而我是一介平民,要是被別人聽到了,不太合適。”
其實這點玉染自己倒是沒有什麽感覺,反而是容襲先前提醒她的,讓她要小心這裡是安國,而她又是失憶,沒有辦法處理好很多事,所以盡量不要被人抓住了什麽可以參一本的地方。
“南玉姐姐你就安心吧,沒什麽事的,是我自己願意這麽叫你,有誰敢說你呀?我只是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長孫瑞的小臉上立馬堆出了一副不在意的神情。
玉染偏了偏頭,詫異地問道:“六殿下想問什麽問題?”
長孫瑞忽然神神秘秘地朝玉染揮了揮手,示意玉染在俯下身一些,隨後他驀地湊到玉染耳畔,好似十分小心地輕聲問道:“南玉姐姐,你什麽時候準備嫁給弘哥哥啊?”
玉染原本還在奇怪長孫瑞到底想要說些什麽,結果在聞言之後,冷不防被弄得一怔,接著她好笑地對長孫瑞說:“我又不喜歡長孫弘,為何要嫁給他?”
“可我聽謝侍郎說弘哥哥很喜歡你,所以我還以為你很快就要嫁給弘哥哥的。”長孫瑞歪了歪頭,渾圓的眼睛睜的大大的,裡面明亮而澄淨。
玉染搖了搖頭,耐心依舊很好,“我拿你的弘哥哥當做很好的朋友,朋友不是喜歡的人,不能混為一談的,我也不會嫁給他。所以,可要叫六殿下您失望了哦。”
玉染起身站定之後,輕輕籲出一口氣。
他們三人現在是在二樓,而從玉染的身後往下看,就看看見樓下門口的情景,玉染看見竹良正抱劍站在門口,沒有離開一步。
現在看來,怎麽都不像是有問題會發生。
所以,到底是她想得太多了,還是依舊有什麽等著他們呢?
玉染的心裡一直提著,直到是看著長孫宛然選完衣料,一起走到門口,她正看著長孫宛然和長孫瑞準備上馬車的時候,她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小心。”玉染忽然感覺到了什麽,猛然拽了一把先宛然一步準備上馬車的長孫瑞,隨之便是一支長箭直接牢牢地扎在了馬車門簾旁的木板側面。馬匹被一瞬間受到了驚嚇,直接是直衝了出去,幸而三人往後退得還算快。
與此同時,竹良也是反應了過來,將三人護在身後,隨後便看見幾個黑衣之人忽然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姑娘,您能先帶小姐和六殿下往小路走嗎?”竹良眉頭緊鎖,壓低聲音對離他最近的玉染說道。
玉染的眼底將一切盡攬其中,她的心中有無數的念頭登時產生,有僥幸、有驚慌、有思索、有冷靜,自然也有緊張……
其實她的腦海中並沒有太多遭受到刺殺這種情況的印象,她記過去的事情總是記得朦朦朧朧的,印象最深的莫過於她籌謀劃策之時,以及與容襲相處的情景。而現在,玉染唯一碰到的一次刺殺也就可以說是之前與長孫弘、謝意遠在一起的那一次,那時的刺客只有一人,並且僅是一會兒便敗下陣來,她是被保護得極好的那個人。
但這一次不一樣,她現在面臨著逼不得已的狀況。她明知刺客不是衝著她和長孫宛然來的,卻也無法扔下六皇子長孫瑞就直接撤離。
玉染一直都在猜測安君長孫延要利用這次安君的刺殺結果做些什麽文章,她剛才過來的路上也列出了種種想法。只是,即使知曉了這些想法,那也是後話了。她現在面對的,不是安君長孫延,而是長孫延安排的刺客。就算沒有退路,她也必須給他們找出退路。
這個退路,其實玉染在急著踏出湘王府的那刻就想到了,並且正在實行之中。因為玉染知曉,她的身邊一定不止只有修子期一個是容襲的人,雖然不知修子期今日為何不在她的院中,但是既然她不止離開了院子,更是光明正大地出了湘王府,那麽容襲的人一旦發現便定會通報容襲,屆時容襲也會派人緊隨而上,讓他們順利脫身。
說來玉染也會覺得好笑,她竟然會那麽相信一個身份地位與自己相對立的人,但那又怎麽辦呢?她就是覺得自己控制不住地要去喜歡上他,要去試著相信他。
此時此刻,面對六人圍困,竹良一人已是無能為力,玉染只能希望自己的盤算不要出錯。
玉染雙眼之中慢慢沉靜堅毅下來,她抿了抿唇,在竹良話畢須臾之後便伸手一把扣住了長孫宛然的手腕,隨後又扭頭用空著的另一手攬了一把六皇子長孫瑞的後背,“宛然,六殿下,走!”
下一刻,玉染一癟眉,帶著兩人掉頭就往一旁的小巷竄了進去。而竹良見狀,也是猛力擋掉了想要追上去朝她們刺去的長劍。
只是,擋個兩三人並不足夠,另外還剩下三人避過了竹良的劍鋒,隨後互相看了一眼,立即同樣往小巷中追去。
小巷到頭的地方是一條河流,河流的另一邊是樹林,而一條河流將兩邊仿佛頓時隔斷成了兩個世界。
玉染不能停下腳步,她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握著的長孫宛然的手還在不斷地顫抖,但是她不能。她左右環顧一眼,發現一路向左的前方有一座小石橋,只要越過石橋便可過到對岸,不會將此地封為死路。
“宛然,我們往那裡,快些。”玉染右瞧了一眼長孫宛然,左邊又不能忘了還有一個長孫瑞。這種帶人跑路的事情,她玉染真是一點都不拿手。如果多來幾次,她可寧願是其後再想辦法彌補,也不先前摻和進一腳了。
“南玉,我跑不動了,你還是先帶著六殿下走吧。”長孫宛然粗喘著氣,額頭上的汗水浸濕發絲,整個人的臉色皆是煞白,原本面龐上的靈秀之色早是被沉重壓抑給掩了過去,她的眼底有些沉寂。
長孫瑞是個孩子,體力還算不錯,一直緊緊跟著玉染都沒落下一步,而且看起來還有些氣力。他聽見長孫宛然有氣無力的聲音,隔著玉染探出頭去,盡量朗聲道:“宛然姐姐,你要堅持住啊,一定很快就沒事了!我的侍衛他們如果發現了,肯定很快就會追過來的。”
玉染聞言,心中不禁怎舌:是啊,你的侍衛是追過來了,但他們就是衝著你去的。
三人跑得速度畢竟不若那另外追來的三個高手,玉染直覺自己背後掌風一涼,瞬間反應過來,帶著長孫瑞往邊上一避。
而首先追來的這人竟是直接轉而抽劍朝著長孫宛然的面門刺去,玉染心下一驚,但是她的動作已是實在來不及再往後折回兩步。
玉染心中的反應此刻一瞬僅有兩字: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