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松了一口氣,她笑了笑,又說:“既然如此,那殿下剛才又為何要同我開玩笑?你要是把我認作你的夫人了,那不僅你死去的夫人要感到遺憾,你自己心裡就不會難過嗎?”
聽玉染的意思,似乎已是認定容襲是在與她開玩笑的了,她還以為自己終於不用再被眼前的這位華國的四皇子給繞進去了。
只是,下一刻,當她再次聽到容襲開口所言之後,她的心口一下子又被重新提到了嗓子眼上,讓她差些沒能喘得上下一口氣。
因為只見容襲朝著玉染微微一笑,接著那極為惑人的聲色又再一次地響起了,他說:“阿染,我沒有開玩笑。”
“什麽意思……”玉染隱約覺得不太對勁,眉頭緊緊地鎖起。
容襲的笑意在月色之下顯得愈發醉人,他幽深的雙眸對上玉染的眼睛,接著溫和地啟唇,他說:“因為——你就是顓頊染,就是曾經明戌的長公主,就是我的妻啊。”
因為——你就是顓頊染,就是曾經明戌的長公主,是我的妻啊。
這一句話,是容襲一開始就想告訴玉染的。只不過,在容襲看到了玉染的表現之後,發現現在這個失去記憶的玉染也挺有意思的,是個心思和負擔都沒有以前沉重的玉染。所以容襲就想要逗一逗她,看看這個玉染在知曉了自己一樁樁事情之後,到底會露出何等驚訝的神情。
當然,容襲順利做到了。
因為現在的玉染是真的被容襲的話怔在了那裡,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她的神色顯然是驚詫至極,連出口的聲音都是顫抖不止,“你說……什麽?”
“阿染,你玉染這個名字,不正是由顓頊染而來的嗎?”容襲的笑意更深了。
“所以說,最初子期撞見我的時候叫過我公主,不是我聽錯,也不是我會錯意?”玉染斂著眸,眼底波瀾肆起。
容襲笑說:“自然不是,阿染對任何事情都向來敏銳,想來會弄錯的可能實在太小。”
玉染抿了抿唇,她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半晌才緩過神來,她重新看向容襲,啟唇問道:“那我問你,你在知曉了我身處湘王府之後,為何不直接來尋我,或許讓修子期對我直說,而是要以現在這種方式要我來見你?還有,就算因為我是明戌前朝的長公主,與你慕容襲牽扯得上關系,可是秦奚那裡又是怎麽回事,為何他要勸我暫時不要離開湘王府?還有丞相玉淵,他也顯然一早就認得我。
“我一個原本應該已經死了的人——為什麽現在會站在這裡?你慕容襲、秦奚,還有我,到底原本在籌劃著什麽?”
容襲在聽完了玉染的話之後,神色依舊未變,他還是那個看似溫柔翩然的如玉公子,他漆黑的眼中忽然浮起了幾分朦朧之色,看著玉染的眼神更是柔和了下來。他靠近了玉染兩步,隨後他微微低頭,他看見玉染也略是抬眸瞧著他,容襲微笑說:“阿染當真想知道?”
“當然,我希望你不是騙我的,你也說了,我對什麽都很敏銳。就算是失了記憶,我依然分得清真假。”玉染肯定地說道。
“阿染,所有的人都不想讓你離開湘王府,是因為覺得重傷失去了記憶的你,覺得不能在這個時候回到你原本屬於的地方。如果你以現在的情況回去,那麽結果就只會有一個——你會死。”容襲的語氣格外平淡。
“會死?”玉染癟了癟眉,“秦奚說我是寧國人,就說明我之前應該是在寧國的。你說我是明戌的長公主,明戌已滅,那我已經是一個逃過一劫的人了。難道,在寧國還有人知曉我是顓頊染,想要殺我?”
“阿染,你錯了。”容襲搖頭。
“哪裡錯了?”玉染問。
“你確實是明戌的長公主,可明戌覆滅,你並不是恰好逃過一劫的那個人。因為,當初親手謀劃覆滅明戌皇朝的人就是你。”容襲眼簾微垂,顯然看見低著頭的玉染忽然渾身細微地顫了顫,他一頓之後語氣仍是平和,他說:“你覺得皇朝衰敗,甚至顓頊帝已然威脅到了你我的性命,所以便施計讓四國聯合攻打明戌,甚至暫時暗中派人撤去了明戌的幾層對外的防護,使得明戌皇朝覆滅,皇族之人除了太子和二公主皆是失去了性命。”
玉染猛然抬頭,她用著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容襲,卻發現容襲的神情實在是太過得平靜,仿佛他在訴說得只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玉染的內心震動,她現在真的想要回避,卻發現根本無處可避,因為她終有一天會發現真相的。她覺得自己的腦海中現在很亂,她是真的一點都不想面對容襲說的,她也想將容襲說得那些都當做是假話。可玉染騙不了自己,她知道,容襲說得都是真的,都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事情。
因為玉染終於知曉了,為何她的記憶裡,總是會有那些血色飄搖的存在,那是令她冷汗而醒的噩夢,現在聽容襲說來,卻是她親手所做。
“我會做出這樣的事,你作為當時的局中人,難道一點都不覺得我做得殘忍?”玉染不可置信地瞧著容襲,她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問出這句話。
“阿染一直都是一個溫柔的人,而身處在這般亂世之中,還能夠以溫柔待人的,就必定心志堅毅、足夠強大之人。”容襲說到這裡,慢慢俯下身,湊近了玉染,呼吸也都吐露在了玉染的脖頸之處,他感覺到玉染往後一縮,但他似乎早就猜到玉染的舉動,先一步抬起左手輕輕扣住了玉染的手腕。容襲微微側頭,湊在玉染的耳畔低聲說道:“我喜歡顓頊染,也喜歡玉染,因為在我看來,阿染從未變過,一直都是那個堅定至極之人。”
玉染的眼神虛恍,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竟是一度失聲。她的腦海刺痛至極,但她竟是都不想去管顧,她覺得自己都快聽不清周圍的聲音,她的眼中無淚,可是心中的酸澀痛苦卻早已蔓延全身。
“那我……現在的我又在做什麽呢?在我失憶前的那一刻,我又在做什麽呢?”玉染闔了闔眼,緊緊憋著氣,不讓自己的聲音再繼續顫抖下去。
“阿染你知曉為何秦奚明明喜歡你,卻還隱忍至此?又知曉為何一個安國的丞相,會甘願向你一個前朝公主行禮?”容襲溫溫地說道,他偏了偏頭,眼底仿佛映著夜空星辰。
玉染搖頭,她下意識地覺得容襲接下去說得可能會令她更加震驚,更加無法想象。
果真,下一刻容襲便開口了,他的神色淡雅,他說:“他們不是在遵從前朝的禮製,也同樣和阿染你一樣對明戌不屑一顧,他們敬的人從一開始就只有阿染你。他們敬你,因為你下定決定親手覆滅了荒謬的明戌,也因為你以一己之力成就了如今寧國的輝煌,甚至在四國交戰之中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他們敬的——是現在寧國的攝政王赫連玉。”
玉染聽到最後一句時,逐漸睜大了雙眼。
寧國的攝政王?也就是那個定國公主赫連玉?
之前不論是從長孫弘、謝意遠的口中,還是從長孫宛然的口中,玉染都聽到了太多有關於對寧國赫連玉的評價了。
可以說,寧國的攝政王赫連玉,就是一個令人景仰敬佩的存在。
可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居然告訴她,她不僅是明戌前朝的長公主顓頊染,更是現今寧國的攝政王赫連玉。
玉染現在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心中的震驚。
她在湘王府呆了快有兩月了,她從沒有一日像現在這一刻這般心中驚駭波蕩至極。
若說玉染聽到容襲說她是顓頊染的時候,玉染的心中至少還因為修子期的那一聲公主有個底,那在容襲表面她玉染就是寧國赫連玉的時候, 她是真的愣在了那裡。
這怎麽會呢?
那可是赫連玉啊,赫連玉可以算是湘王府真真正正的敵人啊。
赫連玉是怎麽靠著她的手段果決一步步從一個“普通”人最終成為攝政王的事情玉染聽了不少,也看了不少。當時玉染也有佩服過赫連玉,但她也在心中感歎過赫連玉的強大而冷情,玉染幾乎想象不到一個女子能夠站到如此高的位置究竟要多少的隱忍決絕。那時的玉染有過一刻感同身受的悲傷,但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在聽到有過赫連玉的事情之後就會產生這種情緒。
只是,她始終沒有想到,最後她得到的結果卻是,她就是赫連玉。
寧國先君昭告天下的是現在的赫連玉原來只是一個普通的民間女子,可在現在的玉染想來,她也瞬間明白了。是啊,怎麽可能普通?
扮作赫連玉,幫助寧國先君重歸王位,並且成為太子的人,她原來是明戌的公主。她有可能根本只是和寧國先君做了一場交易,或者說只是赫連玉的一場陰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