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和邵語嵐回到太子府的時候天色已是沉暗,約莫往日裡這個時辰就該早早歇下了。
走過回廊,穿過庭院,邵語嵐抬眸隨意一瞥,接著奇異道:“殿下,這書閣的燈火還未熄滅嗎?”
玉染聽著也是遠遠望去,隱隱也可從門外看到裡頭的光亮,但是書閣二樓的燈火倒是已經熄了。
這麽晚,還有人在書閣看書?
玉染其實第一個想到的人是秦奚,又或者是樊溫,他們兩人經常看書會看得忘了時辰。
“我過去看看,語嵐你先回去休息吧。”玉染說了句便往書閣那兒走去。
書閣外頭有一個小池塘,邊上有一拱小橋,周圍黑漆漆的,還有一條回廊在一旁繞著。
忽然玉染聽聞到細碎的聲響,她轉過頭,就被一個深色的身影怔地一頓,一雙眸子死死盯著面前的人,心裡已是無奈,“你在這裡,那現在還在書閣的人就是容襲?”
這個黑漆漆的人影正是修子期。
修子期點了點頭,“是公子。”
玉染揚了揚眉,沒再對他言語,而是一路往著書閣大門走去,隨後定在門前,雙手一推,門開了。
玉染走到裡頭的一處桌案前,慢悠悠地坐在容襲對面,又隨手拿起他擺在桌上的一本書,不禁笑出了聲,隨後似笑非笑地挑眉望著他,“你是真的對這前朝明戌感興趣,還是為了那個脾性古怪的長公主呢?”
容襲閱覽的書籍很多,但有關前朝之事他也看得不少,有很多曾經還是當著玉染的面看的。
容襲的眼睛很好看,映照著燈火,他的眼底漆黑而透亮,仿佛能看進人的心裡。他盯著玉染,沒有放過她臉上任何流露出的神色,須臾之後,他微微笑著說:“只是閑來無事打發著瞧瞧。”
“閑來無事?”玉染一手撐著下顎,手肘擱在桌面上,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雙眼,她也不能畏懼。玉染對著外邊的往下挑了挑眉,接著問道:“這個時辰還閑來無事的話,看來當真是本殿下‘招待不周’了?”一邊說著,玉染便伸出左手輕觸容襲的面頰,隨後唇邊的笑意愈發深了起來。
玉染的掌心沒有磨出過什麽繭子,但是為了讓自己更符合些太子的模樣,她仍是將自己的手弄出了些許毛躁來,她曉得容襲肯定心裡不喜歡,但以容襲的耐心,玉染更清楚他絕對會讓她也討不到好處,可又看不出絲毫違逆之色。
果不其然,容襲說:“不除顓頊靈,太子殿下會後悔的。”
既然容襲將事情繞到了別處,玉染也就順著說了下去,“後不後悔,你也說了是我的事了。不過慕容殿下,我有一事是真的好奇,希望你可以解答。比起天下,你還是更喜歡顓頊染一些?”
容襲不溫不火地笑了笑,“若是我兩個都喜歡呢?”
玉染搖搖頭,“你真貪心。”
“那若是讓殿下選呢?”容襲笑著問。
玉染頓了頓,接著失笑,“這句問得好,也問得緊。或許我要是你的話,當真也會說出同一句話。不過現在,很可惜,我並不是慕容殿下你啊,所以你白問了。”
容襲忽然盯著玉染半晌,周圍一片沉靜,桌面上擺著的燭台燭火搖曳,發出呲呲的響聲。他看著她,然後竟是笑了起來,笑得莫名,他說:“殿下有些像我一個識得的人。”
玉染微微抬眸,同樣盯著他的眼睛,“說來聽聽。”
“那個人殿下一定認識。”容襲說。
玉染微笑,“我想我知道了。”她停頓了一下,又說:“若是我有心有力,還真是也想同慕容殿下一爭呢。畢竟,我覺得和她很投緣,至少在閑聊上。”
容襲靜默了一下,隨後道:“是麽,那還真是可惜了。”
“不過,你真的覺得將她送到安國,讓人看著她,她就會做個安安靜靜的千金嗎?我倒是認為她一點都不像是這麽一個人。照這麽看來,她的這個選擇確實是不大好,這才叫可惜。”玉染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隨後一雙鳳眸裡突然變得陰森起來,她笑得詭異,對著容襲神神秘秘地說:“那如果說——你死了,那是不是什麽都好辦了?”
“你不能殺我。”容襲神色平靜,眼皮都不抬一下。
“哦?”玉染詫異,這個說法她倒是很少聽見。
“因為阿染她很喜歡我,你要想現在殺我是簡單,但總有一天,你終歸會敗在她的手裡。”容襲說得很自然,說得很平淡。
玉染恍然間似乎看見的還是過往那個日日對著自己噙著笑意的他,一句因為她喜歡他,真是可以攪得她心裡天翻地覆,不是滋味。
是了,因為她喜歡他,所以她即使算得再多,也將他算進去,也不曾對他真的動過手。
只是憑著這一點,只是憑著容襲的這一句話,玉染就沒辦法再多說什麽了。
“聽上去還挺有意思的,可惜我現在還比較惜命,看來也沒機會期待你說的了。”玉染一邊說著,一邊雙手往桌面一撐,便隨即站起了身。她拂了拂衣袖,恢復一派瀟灑的模樣,回頭看了容襲一眼,悠然道:“這天色已是不早,慕容殿下你很勤快,但本殿下不勤快。所以,你就自己看著辦吧。”話畢,玉染當真是兩袖清風,推門離去。
留下容襲一人依舊獨自坐在書案前,眼底明暗閃爍,與燭火交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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