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妃將容襲幾乎是當做了自己的孩子,這個原因不在別他,而在於容襲的母妃時山雪身上。
當年時山雪還活著的時候,靜妃還只是靜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存在。
靜嬪生性膽小怯懦,在為人處世上更是不能拿捏清楚分寸,而華國王宮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個噩夢。因為宮廷,代表的就是心計的鬥爭。如果你無勇又無謀,那等待你的沒有比冷宮更好的結局。
可是就在那個讓靜嬪絕望無比的時刻,是時山雪站出來護住了她。
時山雪是顓頊帝的義妹,所以在華國宮中自然是會被人忌憚幾分,宮中嬪妃暫時不能耐得時山雪幾何。
那時其他嬪妃都離開了,而靜嬪跌坐在地,“你為什麽要幫我?”
“說起來,我其實也是個挺讚同弱肉強食的人,因為世道畢竟擺在那兒,我無力更改。可讚同歸讚同,要是真有人在我眼前因為我的不搭救而死了,那我一定會愧疚一生的。”時山雪俯下身,伸出手,她的眉眼含笑,如同梅花綻開般豔麗。
時山雪,真的是一個很美的人。
靜嬪仿佛魔怔似地望著時山雪,又被時山雪給扶了起來,她說:“你這樣對我,我怕我沒有機會報答你。”
“是嗎?報答啊……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想要報答我呢。”時山雪笑著說。
“不可以嗎?”年輕的靜嬪就好似是在這冰冷的王宮中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直覺般地認為自己應該相信眼前的人。
時山雪隨意一笑,笑得絕美,“當然可以,我隨時等你來報答我。”
之後的靜嬪順利地懷上了華君的子嗣,誕下了二皇子。而正是那個時候,華君與時山雪的矛盾竟是隱隱鬧得愈來愈大,所以原本華軍諸加在時山雪身上的恩賜居然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的二皇子被賜名“慕容祁”,“祁”之一字與華君的“齊”是同音,可華君卻是一力將這個名字定下,將所有的寵愛都放在了二皇子和她的身上。
在這一刻,時山雪仿佛已經成為了華君所遺忘的一個名字。
後來,華君又迎來了他的三子,是王后所出的孩子。
那時,華君終於去看了時山雪一次。也是那一次,時山雪懷上了孩子,也就是日後所生下來的四皇子慕容襲。
靜嬪在時山雪誕下四皇子之前往時山雪那兒跑得很勤,而她與時山雪的最後一次談聊,也正是在時山雪誕下慕容襲前的兩夜。
“時姐姐,算算日子,孩子應該很快就要出生了。”靜嬪是真的替時山雪感到高興。
時山雪的神情倒是平靜得出奇,她問:“你覺得這孩子會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當然會是位殿下了!時姐姐你不必擔心,只要時姐姐的孩子生下來了,君上他就一定不會再和時姐姐繼續賭氣了。君上其實很愛時姐姐,這點連我都看得出來。所以時姐姐,不要緊的,一切很快就會好起來的。”靜嬪想到時山雪這個孩子的即將出生,似乎有些興致盎然,“這個孩子一定會生得很俊俏,畢竟是時姐姐和君上的孩子。”
“就算他不愛我也沒有關系。”時山雪忽然說道。
靜嬪怔了怔,有些訝異地說道:“時姐姐你在說什麽啊?”
“就算他不愛我,那也沒有關系。只是希望他以後不要因為我而遷怒這個孩子,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真的會很後悔選擇嫁給他的。”時山雪的語氣平靜得可怕,她的目光從窗口望出去,似乎沒有一個焦點,其中的迷離且複雜。
兩日後,時山雪誕下了四皇子慕容襲。而不久之後,時山雪自刎於梅花院中,留下了四皇子慕容襲獨自一人。
靜嬪成為了靜妃,可她卻沒能來得及兌現當初對於時山雪的承諾,她沒有能夠報答時山雪一直以來的相護之恩。
所以,靜妃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盡她可能地將容襲當成她的另一個孩子來看待。
雖然靜妃的親生之子二皇子慕容祁是被容襲和玉染給逼入絕路才變得近乎瘋癲,可靜妃卻無法將一切都怪罪到容襲的身上。
因為連靜妃自己都管不住自己孩子的野心,甚至到了最後,她自己的親生孩子居然嫌棄她的懦弱,覺得她膽小怕事,終歸不能成為他的助力。
那一刻的靜妃是痛苦的,可她卻無法否認。這一切不過是她咎由自取,是她一直都不願意改變,所以才會在沒有了時山雪的庇佑之後走到了今天。
華君表面上對她的寵愛不過都來自於當時與時山雪的賭氣,而時山雪死去之後,華君對她的態度也回歸到了以往不冷不熱的態度。
只是,這樣也好……
既然往事已矣,那就回歸到最初好了。
靜妃從容襲的殿中走出,她的腳步慢而穩,她的目光望著前方,眼底的迷茫在須臾之後化為了堅定,“時姐姐,如果這一切本是我應該受的,那我甘之如飴。當初欠你的恩情,我一定會報答的。”
商國昊天城,是位於商國近北面的一個城池,昊天城其中人流往來,是個尤為繁華的城池。
“這裡還真是熱鬧。”玉染牽著馬匹的韁繩,步履走得緩慢,她的視線環顧著看了眼,突然笑著對身側的慕容安瀾說道。
“是吧是吧?我就知道阿玉你會喜歡這裡的!”慕容安瀾聞言,咧嘴笑了起來。
玉染身著一襲墨白相間的曳地煙羅裙,一雙鳳眸微挑,笑著說道:“喜歡歸喜歡,但從榮平鎮那裡脫身還真是件不容易的事,看來我們直接被當作那群黑衣刺客的同伴來通緝了。”
“阿玉你說到這兒,我就真的來氣。你說他們到底在搞什麽啊?我們可是把那群行刺普通百姓的黑衣刺客都給殺了誒,現在他們居然還反過來通緝我們,說我們是那群黑衣人的同伴,那簡直就是無憑無據,無理取鬧!”慕容安瀾一手牽著韁繩,一手緊緊握拳,憤怒的感覺溢於言表。
反觀玉染的神情倒是一派自然,她輕輕一笑,很是溫和地開口:“那也正常,因為官府早就與那些達官貴族有著理不清的關系,所以他們就算知道內幕,也一定會把所有罪行都怪罪到我們的身上。這樣一來,豈非兩全其美?”
“阿玉你說得倒是輕巧!”慕容安瀾撇了撇嘴,不滿地說道:“怎麽現在做官得都是那麽些人啊?都只知道攀附權貴,也不乾點正經事。我看啊,說到底這些都是那個商國國君的錯,如果他能像赫連玉一樣做事雷厲風行一點,也不至於給那些顯貴那麽多攏權的機會,那樣朝堂上也會乾淨不少。”
玉染聽著,神色稍顯無奈。
又開始了……
“我們現在是在商國的街上走著,你這麽明目張膽地說著他們國君的不好,似乎是有些太招搖了吧?況且,寧國有寧國的情況,商國也有商國的情況,赫連玉在寧國朝堂那麽做,只是因為寧國的朝堂在當時必須要用這種強硬張揚的手段壓製下來,而商國的朝堂目前還沒到那種逼不得已的局勢,自然商君也不用像赫連玉一樣做。”玉染輕輕歎了口氣,解釋說道。
“阿玉你怎麽好像對寧國的情勢也很了解啊?雖然阿玉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我看這商國的朝堂局勢倒也沒好到哪兒去,就光那夏侯氏權傾朝野,就知道商君有多沒有魄力了。”慕容安瀾一邊義正言辭地說著,但說到最後一句之時,他卻忽然噤聲了。
夏侯氏……
說起來,阿玉她好像就是夏侯氏的千金啊?
慕容安瀾的眼角一抽,下意識小心翼翼地扭過頭去看玉染此刻的神情。 而玉染也恰好轉頭看了過來,兩人的視線直接撞在了一塊兒,慕容安瀾頓時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慕容安瀾慌慌張張地開口,聲音都顫了一顫,“阿……阿玉啊,我剛才是還沒想好,亂說的,你別放在心上。我說得夏侯氏,和你絕對沒有任何關系。阿玉我知道你和那些夏侯氏的人是不一樣的,你看你那麽聰明,那麽好看,那麽厲害,那麽那麽好,絕對不能和他們混在一塊兒!啊不對不對,我也沒有要看不起夏侯氏的意思,我就是覺得……那個……覺得……”
見慕容安瀾的舉止似乎有些抓狂,玉染終是很不給面子地“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她偏了偏頭,姿態溫和地笑道:“我沒有在意。相反,我覺得安瀾你說得也不無道理。夏侯氏在商國確實佔了太高的地位和權勢,這讓商君也覺得很不好過。”玉染話說到第二句時,眼底便泛起了幾分認真與鋒利。
“那商君就甘願這麽一直放任下去了?”慕容安瀾見玉染確實沒有生氣的意思,索性就放開了說道。
玉染的目光直視前方,回應說道:“商君還沒有蠢到這個地步,從夏侯儀和夏侯離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