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從東宮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然不早。抬頭望天,才發現是暮色沉沉,天際悠遠,霞光隱約。
蘇久扮成玉染的模樣在雲華殿侍奉容襲,她看著時辰已經差不多了,於是回到了玉染暫居的偏殿之中,看見的正是站在院子裡已經換回女裝的玉染。
“殿下,您回來了。”蘇久朝著玉染作揖。
玉染見蘇久安安靜靜地站在自己面前,她輕笑一聲,問道:“你今日怎麽不問我有沒有被選上太傅之職?”
蘇久擺了擺手,說道:“憑殿下的本事,怎麽可能選不上?蘇久問了也是白問。”
“你倒是對我有信心。”玉染無奈一笑,接著轉而道:“這華國王宮內的隱衛不少,若非通向雲華殿的小路不止一兩條,我指不定還要難為幾分。”
玉染說得也是真的,今日參選入宮的人是紅月閣安排的人,到了宮內才換成了玉染去見太子,到了最後玉染從小路繞去了雲華殿,而紅月閣的人再代替她扮成玉錦的模樣出宮。
若非他們都善於易容之術,而玉染又習得曠鴻親傳的武藝,那恐怕這一趟連玉染都束手無策。
蘇久眨了眨眼,走在玉染的身側,“殿下從昊天宗掌門那裡得來了他半生內力,而且自從殿下開始學習聽風訣之後,便是武藝與內力與日俱增。現今就算是蘇久隱匿行蹤,怕是都要被殿下給輕易發現了。”
“確實……”玉染微微抬手,握了握拳,她盯著自己的掌心,眼簾輕垂道:“聽風訣追求的是速戰速決,需要的是提劍精準,動作輕盈,與我來說較為適應。看來,曠鴻確實是昊天宗掌門的不二人選。”
能夠一眼看出一個人適合修習怎樣的功法,怎麽能不是一個有本事的人呢?
“他助殿下習得精湛武藝,是為對殿下施下大恩。可他卻也希望殿下可以看在這一點的面子上,可以幫助他平定商國朝堂風波,也想勸得殿下隨時要將天下家國安泰放在首要。這般以恩換報,那便不能稱之為‘恩’了吧?”蘇久說到最後,不禁眉頭輕鎖,似乎對此有些不滿。
蘇久的心中總是以玉染為最先,所以當有人的想法是將玉染算計在內的,她就會下意識地覺得來者不善。
“以恩換報確實算不得是施恩,可他想要的報,與我原本的想法並無衝突。我是爭天下,而並非毀天下。我已經令明戌覆滅,疆土被四國瓜分,害得不少百姓擔驚受怕。那是我之過,我無法推脫。所以自那時起,我保證過,我與容襲爭,與四國爭,但決不讓天下亂,保四海太平。”玉染一邊說著,一邊笑了起來,她轉過頭,望著蘇久,啟唇悠哉道:“他既用‘施恩’的方式提醒我,那我自然不會駁了他的意。畢竟,我現在也因為他多了一身武藝,做的事也不違背本心。這麽說來,還是我賺了呢!”
“不過,那掌門曠鴻手中竟然有那些商國內朝之物,又暗示希望殿下平定風波……他到底是什麽身份?”蘇久抬手托著自己的下顎,垂著眸子仔細思索起來,但是最終也毫無頭緒。
玉染看著蘇久一副兀自糾結的模樣,倒是暢然失笑,“曠鴻的身份或許是不簡單,可我知道他並無惡意。”
“即是殿下都這麽說了,那便先算了吧。反正如果他當真與商國王室有關系,那日後也必定會浮於水面。”蘇久點頭應聲。
玉染和蘇久走進房間,來到裡間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宋澤正在將一本本散落在外的書卷放回書架上,而樊溫站在玉染平時使用的桌案邊,替玉染重新溫了一壺茶,剛剛放下便發現了走入的玉染二人。
“殿下。”樊溫笑著開口,聲色靦腆溫和。
宋澤聽見了樊溫的聲音,於是也噌地回過身,他也不顧手裡還捧著不少書卷,硬是騰出一隻手來朝玉染揮了揮,朗聲笑道:“殿下回來啦!”
太子“你們兩人算得時辰也是挺準。”玉染挑了挑眉梢。
“那是自然的,我們可一定要在殿下你回來之前,好好地給你收拾一下啊!”宋澤一邊笑著言說,同時手下不停,將書卷整理完在書架上安置好。
樊溫將茶盞擺好,接著也緩步來到玉染跟前,他溫溫地開口:“殿下今日參選如何?”
“很順利。”玉染偏了偏頭,答道。
“那就好。”樊溫低下頭,抿唇笑了起來。
“以殿下的本事,那絕對是可以讓這個華國太子連連稱讚啊!這華國太子懦弱無能,若非他是立於儲君之位,恐怕早要被人害死了吧?”宋澤撇了撇嘴道。
還未等玉染開口,樊溫倒是先轉身面對著宋澤道:“不能這麽說。”
“此話何意?”宋澤疑惑。
樊溫默了默,慢慢開口道:“他已經成為華國太子八年了。”
宋澤聞言,也是逐漸冷靜了下來。他是個很通透聰明之人,僅是思緒一轉便明白了樊溫的意思。
“也對,八年能夠在太子之位上屹立不倒,就算是外表和性子都有些怯懦,可心中的野心和對王位的覬覦絕對還是有的。這種人其實細細想想也是挺可怕的,畢竟你看著他的臉根本就想不到他會在什麽時候陰你一遭。”宋澤雙臂抱胸,蹙眉道。
樊溫靜默了片刻,轉而看向玉染,“殿下此番參選為太子太傅,便可以將太子慕容麟的行動握在手中,也可以暗中調動華國內朝局勢。這是一步險棋,但也是一步好棋。”
玉染在桌邊坐下,剛拿起杯盞就有樊溫替她斟了一杯茶,她微微笑了笑,接著眸中平和道:“棋不怕險招,我這一步,也是賭一把。華國之所以能站在四國之首的位置,就證明了華國的內朝一直以來是極為嚴謹慎重的,更有一個善於謀劃的君王。可華國現在面臨的局面是皇子間的奪權之爭,所以想必也是讓華君頭疼至極。”
“皇子奪嫡,皇權爭鬥,這是每朝每代每國都無法避免的。就算一開始局面還算良好,那也只是沒有顯露罷了。”宋澤說到此處,不禁仰頭感歎道:“畢竟——人心都是經不起蹉跎的。時間拖得一久,那最後不過是兩敗俱傷。”
是啊,人心都是經不起時間的衝刷的……
玉染微微垂眸,眼底隱有碎光閃爍,忽明忽暗,不知其真正的心思。
就像她和容襲各自為謀,卻又從來不願跳出彼此設的局,一路走至今時今日,都是他們心甘情願、咎由自取。又或許——他們會一直這樣錯下去。
“今日晚上封太傅的詔書就會送出,殿下從明日開始是否就要上朝了呢?”蘇久啟唇問道。
玉染點頭,“早朝之後,還得記得去太子那裡,約莫每日要至未時才能回來。”
“容殿下失憶前後也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就是感覺表面上對人更溫和了些,但那原本也就是對殿下你的好。可態度溫和管溫和,我總覺得他今日看我的眼神有時讓我渾身不舒服。我沒有如卓姐姐那般懂得拿捏殿下的情緒, 也許容殿下就是發現了這點不同。”蘇久柳眉輕擰道,“容殿下是真的失憶了嗎?如果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他也很快就會發現你並不是我。“玉染替蘇久直接接了話,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杯盞。須臾,她曬然一笑道:“不過也不要緊,他就算發現了這一點,也是不會和你指出來的。”
“不指出不等於心中不知道,蘇久,你接下來的日子恐怕要不好過啊!慕容襲就算是真的失憶,也改不了他那老謀深算的內心,他表面上對你笑笑,也許你下一刻就要倒霉了。”宋澤拍了拍蘇久的肩膀,裝作安慰地說道。
蘇久一把拍開容襲的手,最後面對玉染微微抱拳,“殿下便放心吧,就算真的被發現,蘇久也會一直演到最後的。”
“蘇久,麻煩你了。”玉染也不多說其他,只是對著蘇久溫和且歉意地笑了笑。
“殿下請放心。”蘇久俯身作揖。
翌日,玉染還是如同昨日一般,在紅月閣的人扮成玉錦進入王宮之後,她便與之暗中調換。
玉染這次男裝的模樣與她在昊天宗時其實稍有不同,因為在紅月閣他們都不認識玉染的臉,可在這華國王宮中華君卻明明白白地知曉玉染的模樣。所以玉染隻得在臉上也動些手腳,倒是扮作了以前還身為寧國太子赫連玉的模樣。
也就是說,玉染這次敢以自己的真容入宮,還給自己取名為紅衣,這對她來說絕對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玉染來到早朝的主殿外的時候,不少大臣也已經紛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