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驕忍無親,雖資強兵,實一匹夫耳。
董卓狼戾賊忍,暴虐不仁,自書契已來,殆未之有也。
這分別是荀彧荀攸以及陳壽對董卓的評價,無論所說話如何不同,結論卻是出奇的一致:董卓是個大壞蛋!討厭死了!
這其中又尤以陳壽的評述最甚,可以說是將董卓的凶惡描繪到了極點。
當然,作為一個非三國發燒友而言,劉誕怎麽可能記得住荀彧荀攸以及陳壽的評價。但是“董卓是壞人”這一觀點,大概是全中國人的共識。
然而看著面前這個憨厚胖子的姿態,劉誕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是凶神惡煞?這是窮凶惡極?凶神惡煞的人能是這表現?窮凶極惡的人會將身段放的這麽低?羅貫中,陳壽,范曄你們他丫的該不會是合起夥來騙我的吧?
其實董卓這樣表現也不無道理。他是從一個“草根”一步一步奮鬥到了如今的位置的,若是不懂得謙卑下位之禮,哪裡又能輪到他爬到這個位置?現在剛剛入宮,什麽情況還不知道,自然要將自己身處低位時那副姿態拿出來,糊弄糊弄這個才十多歲的孩子,以及旁邊那個三十多歲的婦人。
劉誕面色怪異看著跪伏在地上的董卓的時候,劉辯正雙手向前虛虛一扶,聲音略帶些顫抖的回道:“愛卿請起,愛卿遠來辛苦。”
伏在地上的董卓眉頭皺了一下,心下道:球的,就這德行也能當的了皇帝?再想想姿態有儀,言語得體的劉協,他心底隱藏的那個想法,更加深了三分。
想著這些事情,董卓緩緩爬起身來。也不抬頭,只是笑嘻嘻的道:“謝陛下關懷!但仔細說起來,臣往來有車騎,何來辛苦一說?倒是隨臣一起來的諸多將士將軍卻急行軍了兩個多月,其忠君之心日月可鑒。合該有所賞賜才是!”
劉誕精神一凜,旋即鄙夷的看著董卓:
開始了!這就開始要封賞了!呸!真不要臉!要封賞就要封賞唄,還說什麽“合該封賞”?誰不改封賞?呸,真不用臉……
劉辯回過頭看了何皇后一眼。
何後此時正眯眼打量著董卓,秀眉微顰。感受到劉辯投來詢問的目光,何後轉過頭來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
“既如此,董卿覺得朕合該如何封賜,才可安撫諸將之功?”
劉誕聽聞此言,真想蹲在那裡撫額無奈一番:
劉辯啊劉辯,你是一個皇帝哎!居然和找你討要官職的下屬商量該給對方什麽官位?what?你這不是擺明了叫人家獅子大開口嗎?
果然,董卓聽到這一句話,連姿勢都沒有動一下,馬上獅子大開口道:“陛下愛護軍卒之情,實在令臣欽佩。依老臣之所見,當封董旻為左將軍、鄠侯,領原西園八校士卒,封李傕為護軍將軍,領原車騎將軍原先士卒,封郭汜為討虜將軍,領臣西涼而來五千西涼軍。如此,三軍將歸心陛下,不敢有人作亂!”
這話的言外之意便是:若陛下不這麽封,那麽很有可能有人作亂哦!到時候您自個看著辦哦!
如若真如董卓所言封賜,那麽董卓一瞬間就變成了另一個何進,甚至於其擁有的權勢將會比何進權利巔峰時刻還要大上許多。到時候這雒陽城中將再無人能與董卓抗衡,那麽歷史將重回它曾經的方向。
但若不依照董卓說的封……
劉辯並不知道,他自己已經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出來,只需要再往前輕輕跨一步,接下來就等著董卓把他埋了吧。
何後敏銳的察覺到了這其中的危險,聽董卓說完話,皺了皺眉頭冷冷道:“董將軍,若陛下如此封賜,恐會讓其他人不服啊!實在不妥吧?”
董卓一聽此言,略作驚訝的抬頭反問了一句:“有什麽不妥的?誰敢不服?誰若敢不服叫他們來找我董仲穎!咱董仲穎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必然會說服他!”
便是這一抬頭,讓董卓的目光如被釘在了身上何後,直至說完話都未曾移動半分。
雙目之中更有兩團火焰熊熊燃燒了起來!
方才他進來時只是略微瞟了一眼三人,並未看清何後的長相。之後無論跪拜還是站起來答話,董卓一直沒有抬頭,更沒有機會打量房中另外三人長相,以至於這是他今天第一次看清何後的臉。
何後如今已三十多歲年紀,但她一直居於深宮之中,所以保養的十分的好。但見那張白裡透紅巴掌大的臉蛋上,一雙柳葉眉,一對桃花眼,一個櫻桃小嘴恰到好處的處在自己應該在的位置,背後黑亮的及腰的長發盤成好看的花式扎在頭頂。頸如天鵝,身段窈窕,完全看不出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更難能可貴的是她那高貴的氣質:如一隻不容踐踏的白天鵝,像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花。
每個男人都有征服欲,越強勢的男人征服欲越高,像董卓這樣有天大野心的人……看到這樣的女人,心下早有一團火焰熊熊燃燒起來。若不是現在情景不對,只怕他早就撲將上去,做些不能表述的事情了。
便是如今這樣直勾勾的看著,也是極大的不敬了。
董卓到底不是平常之人,知道此時時機不對,所以只看了片刻便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下頭去,不再抬頭看何太后一眼。
他是真的很怕自己忍不住啊!
球的!這樣的女人才有味道啊!等咱什麽時候完全掌控了這雒陽城,定要把你摁在身下承歡,看你到時候是否還如現在這樣驕傲……
看著自己並在胸前的雙手,董卓如此想道。
“董公此言差矣,若陛下如此封賞。恐怕並州丁刺史,以及東郡劉太守,便會第一個不服。他們定然會講,同樣是進京勤王,為何他們就沒有封賞,董公卻獲如此豐厚的封賞?到時鬧將起來,只怕場面一時難以收拾。”
董卓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突聽到身邊出現反駁之語,一時余光一瞥,發現竟然是靜立在一旁的“小小侍衛”插話。
董卓保持著卑微的身份是因為面前的人是少帝何後,然而又豈容他人頂撞?
此時一聽這話,登時便有些生氣,厲喝一聲“放肆!”又繼續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大放厥詞!”
劉誕見董卓翻臉,未露一絲懼意,反而冷哼一聲道:“董公好大的脾氣!我乃右將軍劉誕,現執掌南宮禁軍,不知我可有資格在這裡‘大放厥詞’否?”
右將軍說起來還和董卓的前將軍平級,董卓能在這裡說話,劉誕自然也能。
董卓瞳孔一縮,卻不是因為劉誕右將軍的職位,而是因為劉誕話中的另一個重點:執掌南宮禁軍。
真要說起來,這裡還是人家的地盤,若是做的實在太過分了,說不得會有什麽後果。
但……董卓又豈是能輕易打發了的人?
“右將軍這句話沒說對!丁建陽,橋文山憑甚不服?咱董卓又不僅僅只是起兵勤王如此簡單,咱董仲穎昨夜於閹黨手上救下了陛下的弟弟陳留王,又收攏了雒陽的殘軍,若沒個職位封賞,怎麽能鎮得住雒陽城中剛收的兵卒們?他們已決議跟了咱家,咱家就得給他們個交代不是?若是不給個交代,洛陽城中的兩萬軍卒,咱老董可壓不住呀!”
威脅!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董卓甚至為了使得威脅的力度更大,故意多說了五千人馬。將一萬五千左右的兵力說成了兩萬。
劉辯聽懂了董卓的意思,小臉兒一時間變的刷白。何後聽懂了董卓的意思,一時間也花容失色。劉誕自然也聽懂了董卓的意思,一時間……一時間居然沒什麽變化!
“董公這就錯了,他們不服又當如何?難道還能反了不成?若真的反了,賊軍叛亂難道將軍還能不幫著鎮壓?若將軍壓不住,也沒有關系!並州丁刺史已經進城,東郡橋太守也在城外,只要陛下一紙詔書下去,他們還不馬上‘幫助’將軍壓下叛亂?就算他們能力不夠,加上臣統領的四千禁軍以及司隸校尉袁本初,虎賁中郎將袁公路的兵卒,也足夠湊出三四萬人,應該足夠鎮壓了。”
董卓用武力來壓迫劉辯,劉誕便用武力再次破了董卓的說法。
甚至董卓多說出五千人數,劉誕便多說出一萬人來!
不就是嚇人嗎?誰怕誰啊!
望著不緊不慢說完這些的劉誕,董卓第一次對面前這個人起了一絲重視之心。
一時間不由半側了身子,冷冷的直視著劉誕,語氣略顯陰森的一字一句問道:“敢問右將軍何人?敢說這樣的話!”
這一句話翻譯一下便是:你什麽身份,仗著右將軍的職位便和老子這樣說話?
隱藏的意思是:信不信老子叫人砍死你!
第一次!這是劉誕來到這個時代第一次全身發毛,心跳加速。
董卓乃是邊將,常年處在戰火紛飛的地方,手上戰刀不知殺了多少人,掌下統領過的軍隊少說也有十萬。如此人物身上自然帶著一股氣勢,盯著劉誕的時候,那股氣勢毫無保留的全部釋放出來,壓的劉誕有些害怕,更有一股殺氣緊隨著也鋪面而來,讓劉誕一時間生出心驚肉跳的感覺。
說真的,劉誕這個時候真的有點發怵,甚至還有點想低頭認慫。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認慫!若是此時認了慫,只怕他之後的諸多謀劃,賈詡為他出的諸多謀劃也將瞬間化為烏有,付諸東流。
劉誕咬著牙與董卓對視著,也一字一句的冷冷回道:“我不過是陛下身前一小卒也,又何足道哉?但卻願為陛下肝腦塗地,鏟除一切居心叵測之人!”
這一句話說的擲地有聲,堅實有力。尤其是後半段,說的董卓心尖都顫了一下。
這才是實實在在的威脅!
他是邊將,最懂得誰拳頭大誰厲害的道理。如今自己身在南宮,處在劉誕的“地盤”。自然沒有劉誕的拳頭大。劉誕要真動了想在宮中乾掉自己的心思……
他還真的沒有應對之法!
如此想著,董卓冷哼一聲,不再看劉誕。又回轉過身低著頭對劉辯道:“既如此,臣提請封董旻為護軍將軍,領原西園八校士卒,封李傕為左校尉,領原車騎將軍原先士卒,封郭汜為討虜校尉,領臣西涼而來五千西涼軍。如此,亦可安撫眾將之心。”
“便如董公所奏!”
見手握重兵的董卓居然退了步,身居一旁的何太后忙不迭的同意了董卓的提請。
董卓很怕自己再呆下去會出什麽意外,而且今天入宮的幾個目的,除了“論功行賞”都已經基本全達成了,便躬了躬身子告退。
劉辯自然同意了董卓的請求,並好生勉勵了一番。
只是……董卓臨走時看劉誕那一眼,叫他如被毒蛇咬了一口,無比難受。
劉誕心中知道,董卓這是記恨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