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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漸於磐》第170章 造化可能偏有意(三)
  第一百七十章

  造化可能偏有意(3)

  迦葉摩騰正領師弟在房前空地兒打坐參禪,蓁蓁喜笑盈面,雀躍招呼,到得二僧跟前,鴻漸隨後跟上。姚蓁蓁晏晏說道:“兩位師父,我跟小哥哥到溪澗裡給你倆尋了些好看的石頭,睜開眼瞧瞧嘛。”二僧尚自垂眉合目,猶似熟睡,迦葉摩騰吐納如絲,緩緩說道:“有勞施主掛懷,還請兩位稍坐參禪,過一會子,貧僧自會傳授課業。”

  程鴻漸拱手應命,當下凝神靜氣,盤膝而坐。蓁蓁隨之坐了,伸手刮下檀郎面頰,但見他自如磐石般巍然不動,不禁噗嗤一笑,自拾地上小枝作起畫來。

  四下裡,燕舞鶯歌啼春長,蜂蝶戀花覓甜香,兩個老僧蒲團坐,謝女狎郎靨嫣然。蓁蓁未執筆墨,便將此景復得極盡惟妙,轉而輕扯檀郎衣袂,附耳竊語,要他觀瞧。鴻漸睜開眼來,隻覺畫中的小妹妹鮮活靈動,自凝幾分慧黠神韻,不禁心中一酣,隨之情意相合,會心含笑。

  便在這當兒,迦葉摩騰口呼佛號,蓁蓁忙將畫作抹平,隨即棄掉小枝,慵整素腰道:“兩位師父可算醒了,我跟小哥哥都坐累啦。”竺法蘭道:“你這小娃娃並非坐得累了,而是畫得累了。”蓁蓁嬌靨含羞,盈盈笑嗔道:“好啊,二師父偷瞧我,這禪坐得不好。”

  迦葉摩騰慈和一笑,道:“貧僧跟師弟無須睜眼觀瞧,亦可知曉左近境況。”蓁蓁笑著搖首道:“我不信。”竺法蘭道:“施主送的石頭共有十六塊,貧僧閉著眼睛聽出來的,如若不信,你便數上一數。”話音剛落,姚蓁蓁嘻嘻而笑,道:“師父們好厲害,不多不少,正是十六塊兒。”

  迦葉摩騰微笑道:“貧僧與師弟禪定之時,凝神靜修,了無掛礙,是以極微舉動亦可洞悉。姚施主天資聰慧,若似這般參禪,亦可修得此等境界。”姚蓁蓁怡然淺笑,並未言語,迦葉摩騰轉而問向鴻漸道:“程施主是否潛心禪定了?”程鴻漸歉然一笑,道:“弟子  賞畫來著。”

  姚蓁蓁瞧二僧並未著惱,便忍不住笑問檀郎道:“我跟畫裡頭的哪個好看?”她不問畫得如何,反跟畫中的自己相較起來,小姑娘家情思細膩,有時便是這般不易揣度。程鴻漸並未多想,當下愛憐一笑,實言說道:“都好,都好  ”

  蓁蓁聽罷,正自笑靨嫣然,迦葉摩騰道:“初時姚施主雖有所戲謔,程施主亦能潛心禪定,只可惜後來走神了。”程鴻漸聞聽此語,拱手賠禮。迦葉摩騰頷首道:“無妨。”話音剛落,姚蓁蓁嬉笑言道:“兩位師父禪定本領高深莫測,弟子著實坐不住啦,不敢有意胡鬧,只不過連日來,您二位還從未教過武功呢。若能傳些,我跟小哥哥定會好好修習,斷不會給兩位師父丟臉的。”卻說這些時日,二僧要麽領漸蓁打坐參禪,要麽闡述佛法,並未傳授武功,而蓁蓁隻盼鴻漸能跟二僧修煉武功,方才如此出言相求。

  迦葉摩騰未及言語,竺法蘭接口道:“靜坐參禪可修正果,實屬佛門上乘,施主何故舍棄樹乾,只求枝葉。”他畢竟是番邦中人,並不會講“舍本逐末”這句成語。姚蓁蓁打趣道:“饒是如此,隻存樹乾,那樹怕也活不了啦。”

  竺法蘭心頭一怔,忽覺她說得頗有幾分道理,可此念僅隻轉瞬,便又搖了搖頭,道:“不對,不對。貧僧自幼入寺,當年便是先學佛法,我跟師兄既有心教二位,自要先授佛法。”話到後來,不由輕歎一聲,

續道:“真搞不懂,為師教過的徒弟為何都不願修習佛法  ”程鴻漸聞聽此語,忽而想起一事,接著向二僧道:“弟子有事容稟,兩位師父的徒兒馬武現下也在綠林山,他還托我帶話,想要求見二位。”  竺法蘭只顧弘揚佛法,當即說道:“先不提他,為師先講禪定要領。”姚蓁蓁笑著朝鴻漸伸了下舌頭,竺法蘭自顧續道:“我佛《般若心經》有言:‘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所謂‘行深’便是禪定的意思,觀自在菩薩告訴世人,修習禪定應當五蘊皆空,方能擺脫諸般苦厄,是以兩位施主要好生坐禪,莫要辜負菩薩的苦心。”程鴻漸不懂那僧言語,脫口問道:“何謂‘五蘊皆空’?”

  竺法蘭聞聽鴻漸發問,自是心下甚喜,當即不厭其煩道:“所謂‘五蘊皆空’,便是要我等放下一切,更要遵循‘色即是空’,拋卻情愛,好生修煉。”

  那僧觀瞧漸蓁你儂我儂,是以旁的不提,單講“色即是空”的道理。姚蓁蓁暗感不妙,心下叫苦:“糟糕,糟糕。兩個老和尚要鼓動人家做小和尚。”言念及此,便即慧黠笑問道:“佛祖、菩薩之流都是哪裡冒出來的,是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竺法蘭脫口道:“哪會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自是父母所生。”話到後來,不由暗忖:“既然色即是空,為何那些佛祖、菩薩還有爹娘  ”

  那僧正自嘀咕,迦葉摩騰說道:“師弟所言有所偏頗,兩位施主均是紅塵中人,彼此情投意合,自是無可厚非。”話到後來,頓了一頓,接著續道:“我佛曾有偈語,這般唱頌道:‘早除無名本,遠離貪嗔癡,看破愛欲勾,永脫生死海!婆娑苦無盡,極樂愛無疆,攜眷同船渡,蓮界永成親!’由此可見,我佛惟願俗世因緣終成善果,並不抵觸男女情愛。”。

  姚蓁蓁欣然讚道:“‘攜眷同船渡,蓮界永成親’這句唱得好,直叫人歡喜得緊呢。”說著跟鴻漸相視而笑。迦葉摩騰提及男女情愛,兀自憶起往昔,說道:“俗世間的情愫本身並無過錯,可其中尚有諸多門道,貧僧一時也難以盡述,或許正應那句‘不可說’的佛家至理吧。曾有段公案便由帝王情事引出,兩位施主如若願聽,貧僧自可講一講。”程鴻漸道:“大師請講。”

  迦葉摩騰道:“當年大漢孝平皇帝在位之時,我跟師弟前來中土弘揚佛法,恰巧碰上馮祚大軍征討西域,其手下兵士瞧我二人裝束怪異便來綁縛,隨後將我二人押赴軍帳,交由馮祚將軍發落。”姚蓁蓁道:“兩位師父不願爭執,乾脆跑了便是,犯不上受這苦楚啊。”竺法蘭接口道:“師兄硬說我們命裡該有此劫,官軍縱是要打要殺,我們也隻得受了。”蓁蓁心道:“天竺佛法將兩位師父搞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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