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虎踞龍盤蕩荊襄(3)

　世間宵小本就不值相托大事，怎奈鄧晨及李通尚且整飭兵馬，卻忽逢上萬官軍蜂擁殺至，便隻得倉促應戰。如此未過多大工夫，兩家義軍已然死傷大半，及至破圍遁走，更現行色惶惶，虧得諸多莊客舍命相護，總算保全了自家主人的性命。

　四下裡血流匯聚自為溪，氣息奄奄者盡皆未脫死命，秦陽躬身引領那眾官軍徑將鄧晨莊院大肆洗劫，又在新野張貼擒賊布告，方才滿載回稟。天昏昏，地暗暗，腥風血雨登現，這日新野縣境市井蕭條，黎民閉戶未敢出，道旁枯木瑟秋風。

　且說漸蓁、麗華及劉秀諸人恰在鄉間整頓兵馬，惟有李軼尚自留駐新野，這廝聞聽此等凶信傳來，自不敢在家多待，竟而駕著快馬絕塵出城，追尋劉縯去了。阡陌縱橫間，風勁馬蹄疾，李軼到得劉縯所居處，便從鞍上滾落，跌跌撞撞地蕩入庭院。

　漸蓁諸人及此間些許鄉裡皆在屋中，劉縯正自鋪排舉事，這當兒忽聞李軼惶惶驚呼，便即問詢原委。李軼不住喘息道:“禍······禍事了······”

　劉縯怫然不悅，更自輕嗔此語不祥，程鴻漸相扶李軼坐定，轉而遞過碗盞道:“李兄權且飲些清茶壓驚吧。”李軼顧不得舌底生燥，複又說道:“我堂兄跟鄧晨被官軍剿了······”

　此語既出，便有鄉裡交頭接耳，程鴻漸趕忙探問道:“鄧晨跟李軼兩位大哥怎樣了······”李軼道:“早已不知去向，官家又張貼布告布告，恰在四處拿捕著。”

　劉縯愈發按捺不住，竟而粗聲大氣地道:“這夥狗官欺人太甚，天底下的好漢都欲舉事，眾家鄉裡多為高祖後裔，還不快隨本頭領起兵反莽去！”

　此間八鄉所居者多為高祖後裔，但瞧數名宗族子弟面面相覷，更有名持卷腐儒驚顫脫口道:“伯升殺我！”話音剛落，便朝屋外疾奔，劉縯徑將這廝扯住，隨即喝道:“虧得劉孝廉也姓劉，王莽老賊篡我高祖基業，爾等正該拚命才是。”劉孝廉顫顫地道:“小可稍賺微薄功名，只怕稍有差池，此生便難發跡了······”

　劉縯聞聽此語，自是愈發悻然，隨即啐道:“你連高祖基業都可舍棄不顧，縱是叩首求得小吏職司，又他娘有甚顏面祭拜祖宗！”

　劉孝廉強自定神，複又相求道:“劉頭領是英雄好漢，小人並無多大本事，還求您念及往昔交情，權且高抬貴手，我······我斷不會供出同宗血脈的······”

　這廝言語過罷，便有族人相繼附和，竟而抽身便走，劉縯豪縱招呼所部強人架起兵刃相攔，且又自行掣出匕首，更自義氣凜然道:“哪個敢這般離去，莫怪我劉縯來替祖宗清理門戶！”

　那幾名正待脫身的劉氏族人緘口未語，程鴻漸出言說和道:“伯升大哥委實憂心漢室，還望諸位鄉裡莫要掛懷。”話到後來，竟自稍作沉吟，接著續道:“還有我義兄劉秀，他時常歎息朝政昏暗，在下亦覺天下黎民困苦不堪，我等但凡有些本領，便該為百姓造就出極好的世道來······”

　劉孝廉及些許劉氏宗族皆覺鴻漸愚拙，不過這廝畢竟畏懼伯升匕首臨側，便隻得唯唯諾諾。程鴻漸複又恭謹相邀道:“大夥只要勠力同心，自可推翻暴政的。”劉孝廉懦懦言道:“敢問這位公子爺，你要怎生造就出好世道來······”

　程鴻漸聞言一怔，如此隔得半晌，竟自歉然回道:“不瞞孝廉公，晚輩這會子並未尋思出來。”話到後來，複又沉思須臾，方才續道:“不過大夥只要先將暴政推翻，自可相邀賢者理政的。”劉孝廉瑟瑟言道:“可打仗終究要死人的······”

　程鴻漸只顧曉以大義，姚蓁蓁徑跟檀郎怡然嬌語道:“我瞧小哥哥倒不如這便放他們回家討苦哪。”程鴻漸怔怔道:“怎麽?”姚蓁蓁道:“王莽尚未登基時，官家會給高祖後裔撥發可供過活的常例銀兩， 可這些年來，有好些劉氏宗族都餓著肚子。這些家夥既是耐得住，咱倆倒也不必相助舉事啦。”程鴻漸悠悠脫口道:“若是大夥盡皆如此，天底下便沒有好世道了。”姚蓁蓁慧黠佯歎道:“有些家夥恰是情願受困，亦不敢拚上一拚的。”

　自從王莽篡漢，黎民百姓愈發困苦，諸多高祖後裔起初依靠些許小錢，尚可強自糊口，怎奈近年官家不再發放銀兩，大漢宗室亦有生生餓殺的，是以此語既出，些許劉氏族人倒也重興了些許征戰心思。。

　便在這當兒，劉縯又向宗族子弟道:“天底下的百姓過得不痛快，早義軍興起諸多義軍了，我等身為高祖後裔，更該有些血性。這年頭打仗會死人，可要是不敢抗拒，爾等亦會餓死，要是跟這等奸惡的朝廷拚鬥一番，大夥興許還可翻身做主，從此過得富貴些。”

　劉氏宗族躊躇未決，複又交頭接耳起來，劉秀徑朝同宗族人朗笑抱拳道:“諸位權且在此稍待。”說罷，便即入得裡屋，如此僅隔須臾，複又縱步而來，但瞧他通身紅華服，鄭重續道:“昔年王莽雖居安漢公，卻行篡漢舉動，以致朝綱喪亂，黎民百姓深陷疾苦，是以天下義軍四起，往後定將燎原。我等此番舉事，實乃順應天時，我等高祖後裔既可複興漢室，正當撫掌相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