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梅···我?”
劉成凱面對愛妻的苦口婆心的相勸,不由垂下了頭,他的內心激烈掙扎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
篤篤篤——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敲門聲讓他倆都為之一振。
劉成凱要從這樣壓抑的氣氛中擺脫出來,立即站起來身來奔向門口。
郝曉梅雖然沒有動,但卻向門外歪著腦袋,投去好奇的目光。
“馬爺爺!”
隨著劉成凱的驚呼,郝曉梅飛快地撲向門口。她沒有想到她的雇主會尋到家來。
門外果然站著拄著拐杖的老者,迎著尚有些刺骨的春風盡顯老態龍鍾,已經處於風燭殘年的他,那副深陷的眼神裡充滿了一絲殷切和渴望。
“馬爺爺您怎來了?快請進!”
郝曉梅發出一聲驚呼後,立即閃出門外,攙扶住了老者的一隻胳膊。
老者也許走了一段很長的路,且不說是不是過程中是否租車,單憑從胡同口走到這個門口就夠他喝一壺的了。他確實累了,有些氣喘籲籲,無法回復一句,便在郝曉梅的攙扶下顫顫巍巍邁進了門裡。
劉成凱很是感動,趕緊搬出家裡唯一的一把沙發椅讓老人坐。
老者在郝曉梅攙扶下緩緩坐下來,又喘了幾口粗氣,這才發現無奈的語氣:“唉,我沒法不來呀。你出院了也不告我我一聲,害得我白跑一趟醫院。”
郝曉梅一副憐惜的神情:“馬爺爺,您上次來時,我不是勸您不要再往醫院裡跑嗎?您怎又去了。”
“唉,你當初答應過我,等你出院後還會來家裡照顧我的,我一直等不到你,心裡就有些發慌呀。”
“對不起,等再過兩天,我一定回去的。”
“此話當真?”
“我啥時騙過您老人家呀?”
郝曉梅用手一指旁邊的劉成凱:“他的探親假就快結束了,馬上就要回部隊了,等送走他之後,我立馬回去陪您。”
老者一聽,頓時把征求的目光投向劉成凱。
劉成凱顯得無比的為難:“曉梅,你今後恐怕離不開注射胰島素了,我擔心你自己照顧不了自己呀。”
“看你說的?”郝曉梅一副不以為然,“我怎麽不能照顧自己?現在我都可以為自己注射胰島素了。再說,我也許以後就不用注射胰島素了,光吃你買的這些藥就可以把尿糖控制住了。只要我發現檢測尿糖的試紙上的加號少了或者沒了,就可以停止注射胰島素了。”
劉成凱一直對女醫生的話耿耿於懷,依舊雙眉緊鎖:“要停止注射胰島素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而且以後保存胰島素會很困難,我真擔心你應付不過來呀。”
老者早就聽說過胰島素,這時趕緊插嘴:“小劉,你是擔心以後天氣熱了,胰島素不好保存是吧?”
劉成凱點點頭:“嗯,我家的目前條件是買不起冰箱的。”
老者一副嗔怪道:“你家買啥冰箱呀?我家就有呀。曉梅每天注射用的胰島素可以保存在我家呀。而她每天注射也不用跑回家了。”
郝曉梅眼前一亮:“這是一個好主意。馬爺爺家的冰箱可大,放多少瓶胰島素都不成問題。”
劉成凱並沒有感到興奮,反倒產生一絲隱憂,質疑的目光盯著愛妻:“曉梅,難道你非要去馬爺爺家工作嗎?”
老者不待郝曉梅回答,率先表示:“小劉請放心,我知道曉梅的病情,不會讓她勞累的。再說,我家也沒多少家務活要乾。
另外,我正托老戰友幫曉梅找到治療辦法呢。她只要每天陪我做做伴就行。” “這···合適嗎?”
“怎麽不合適?我的家的條件比這裡好多了。不信,你就問一問曉梅。”
郝曉梅為了能讓丈夫安心回部隊,當即表示:“馬爺爺家條件可好了,還有席夢思床呢。我在你不在家的時候就睡在那裡,可舒服了。”
劉成凱無語了,徹底陷入迷茫之中,雖然女醫生的話就像暮鼓晨鍾一樣歷歷在耳,但看到愛妻現在的樣子,生命似乎還有無限活力,而自己之前因為受傷已經耽擱太多,現在好不容易在部隊裡取得一點成績,難道就要半途而廢嗎?再說,如果自己因此退伍在家照顧她,她會同意嗎?
他糾結地思忖良久,才充滿矛盾地道一句:“讓我再好好考慮一下吧。”
郝曉梅也思忖一下,然後表示:“你如果想不通,可以再好好想一想,但一定要快,不能耽擱回部隊的期限。
老者還想再勸劉成凱兩句,但被郝曉梅輕輕搖頭製止了。
“馬爺爺來一趟我家不容易,就在這吃飯走吧?”
老者欣然應允。
郝曉梅為了展示自己的活力,獨自在廚房裡忙碌,就連劉成凱幫忙都不允許。
劉成凱無奈,隻好陪老者聊聊家常。
老者早就從郝曉梅嘴裡得知他的情況,著實勉勵了一番,並趁機做了一番他的工作。
由於老者是一名老革命,講出的話自然有一番道理,但劉成凱依舊心事重重。
等老者在他家裡吃過飯後,早已經過了午後。
“曉梅,小劉,我該回去了。”
劉成凱一看老者提出了告辭,自然要主動提出相送。
老者也沒有推辭,而是欣然同意:“好呀,正好讓你到我家看一看。”
郝曉梅也滿心歡喜,親自把老者和丈夫送出了胡同口。
劉成凱因為老者年事已高,深怕有一個閃失,主動伸手攔住一輛人力三輪車。
老者也沒有客氣,抬腿就往上邁。
劉成凱知道他的身體有些臃腫了,便伸手把他攙扶上去,隨後自己也坐上了另一側。
三輪車把他倆到到老者的家後,老者自然要請他進去坐一坐。劉成凱客隨主便,果然這個家令他耳目一新。這是一個真正的離休老幹部的家,一切物質基礎是應有盡有。
老者一見他的兩眼都看直了,便愜意地詢問:“小劉,怎麽樣?曉梅在這裡不會委屈著吧?”
劉成凱只能賠笑道:“曉梅在這裡工作生活簡直就是掉入福堆裡了。不過,她的病情實在不容樂觀呀。”
老者沉吟道:“我已經在琢磨她這樣的病了,雖然現在沒啥好辦法,但隨著醫學的發展,將來肯定會有根治的法子。”
“將來?”劉成凱不禁喃喃自語,“她能等到將來嗎?”
“你說啥呢?”老者隱隱約約聽到了,不禁嗔怪道,“你可是一名軍人,就應該有一種樂觀主義精神。曉梅是多麽好的一個姑娘呀,老天不會忍心很快把她收走的。她一定會創造生命的奇跡。”
劉成凱不由一愣:“您···您都了解她的情況了?”
老者略顯沉重地點點頭:“嗯,已經有的大夫透露給我了。但我不相信曉梅就這麽快就夭折。我們不要放棄任何的努力。”
劉成凱又不禁苦笑道:“您既然明白是怎回事了,怎還讚同我走呢?”
“唉,我是為曉梅考慮呀!”
劉成凱很是不解:“您···您說是為曉梅考慮?”
“難道不是嗎?你就算整天陪在她的身邊能起到多少作用呢?曉梅可不是自私的女孩,渴望的不是你每天的眾星捧月,而是希望你能夠有所作為。再說,要想讓她的生命充滿旺盛力,就必須讓她有一個好的心態,覺得自己的存在,就能幫助一個孤寡老人的生活充滿了活力,讓自己的價值無限地放大,同時也沒有影響你在部隊的發展。”
劉成凱驚愕地盯著老者:“您如此渴望她過來照顧您,原來是想幫她呀?”
老者坦然地點點頭:“我是想幫她,但也是在幫自己。”
劉成凱低頭沉思不語。
老者趁機問道:“你這回該放心了吧?”
劉成凱帶著一副矛盾的心情終於做出表態:“好吧,一切都依您。”
劉成凱從老者家裡走出來,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困擾內心深處的東西一下子釋懷了。他向家的方向邁出了矯健的步伐,腦海裡呈現出軍營和戰友們一張張歡迎他的笑臉,就像是當初他傷愈歸隊時的情景。
當他走回那條長胡同的時候,正好與馮天祥不期而遇。
“凱子,你回來了?”馮天祥遠遠地跟他打個招呼。
劉成凱“哦”了一聲,“你知道我去哪了?”
“當然知道。我剛從你家出來嘛。”
他倆同時停下來,似乎都有話要說。
馮天祥率先問道:“那位馬老爺子的家怎麽樣?”
“人家畢竟是離休的大幹部嘛,家裡非常寬敞和氣派。倒是很適合曉梅生活和養病。”
馮天祥點點頭:“是呀,我剛才也聽曉梅講了。人家的條件真的沒得說!”
“可是···”劉成凱的表情又呈現一絲憂鬱,“曉梅身邊缺少一個照顧她的人,而且還要照顧那位爺爺。我發現那位爺爺的身子骨很虛弱。”
馮天祥思忖道:“曉梅目前的身體並不需要專人照顧,而且她做一點家務也不是壞事,從目前的階段看, 她完全可以應付的。再說,那個老爺子還是有自理能力的,只需要曉梅幫做做飯,洗洗衣服和聊聊家常而已。”
“話是這樣說,可我擔心這樣做不是長久之計呀。”
“嗯,那是當然了。所以你必須要抓好機會,早日讓自己在部隊提乾,再把曉梅接過去。這樣,曉梅也可以享福了。”
劉成凱眼前一亮:“我早就有這樣的想法。可是我們部隊提乾的難度特別大,而且我的歲數也大了,已經過了考軍校的年齡了。”
“哦,那你先在部隊堅持乾一段時間,如果提乾不行,就提出複員。就憑你在部隊的表現,回到地方也能被安排一個好工作。”
劉成凱點點頭:“只能如此了。雖然我的夢想是做一名職業軍人,但如果真是形勢所逼的話,我也不得不申請複員了。”
“那你還猶豫什麽,趕緊回部隊吧。我聽說部隊可是一個很嚴格的地方,萬一你超了探親假期,會對你的評比有影響的。”
“嗯,我聽你的,明天就返回部隊。不過,我還是對曉梅放心不下。你能幫我照顧她一下嗎?”
“當然可以。雖然她會住在那位老爺子家裡,但我會經常去探望她的。”
劉成凱面露喜色:“如果是那樣的話,簡直太好了。如果你發現曉梅身體狀況不對勁的話,一定要給我寫信呀。”
“你放心吧。我一定能辦到!”
第二天,劉成凱盡管心裡有多少的不舍,但還是踏上了返回部隊的列車。
郝曉梅還是一如既往地在站台上與他依依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