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他的上肢基本恢復如常了,所以匍匐速度很快,當然也有在部隊訓練的成果。他很快通過了外屋和一個過廊,終於到達那扇虛掩的房門。
劉成凱只能半坐起身去推開房門,再把自己的腦袋探出門外——
外面的胡同繞無人跡。
他張望了許久,這才懊惱地縮回了頭。
原來,他幻想郝曉梅還像當初離開那樣,當在外面走投無路時還會回來,並像上次那樣睡臥在門外。可是,但凡幻想的事情都是不可能發生的。
怎麽辦?
此時的劉成凱既為郝曉梅感到擔心,更離不開她的照顧。
他躺靠在地面上思忖很久,逐漸被饑餓所打斷了。如今已經沒有伺候他了,生存的壓力必須迫使他學會照顧自己。
他望一眼還沒有收拾的飯桌以及桌面上的剩飯,清楚自己要想正常吃飯,就必須依靠那輛輪椅車,於是又爬回了臥室。
那輛輪椅車還側翻在角落裡,那個便盆也照舊擺放在那個地方,已經散發出一股刺鼻的騷味。但他顧不上去倒便盆了,而是竭力把輪椅車扶正,最後在攀爬上去,並讓身體做好。
等他終於做到了一切時,已經是汗流浹背了。
對此,他不禁懊惱地感歎——平時正常人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要放在一個傷殘人身上是何其艱難呀!唉,如果一個人不能自理了,那簡直就不算是人了。
接下來,他該如何面對這一天的漫長煎熬呢?
當天傍晚,馮天祥突然出現在他家的門口,當一看他家的情形,頓時大吃一驚。
原來,這個家已經彌漫一種只有廁所裡才能嗅到的騷臭氣味,劉成凱正無助地躺靠在臥室的床腳,還是那個便盆,已經被大小便盛滿了,並溢出來延續到地面上。劉成凱本人因為經過一天在地面上摸爬滾打,一身衣服已經肮髒不堪了。
“凱子,這是怎麽了?你怎弄成這樣了?曉梅呢?”
劉成凱面對他一連串的疑問,只能報以苦笑:“我就是一個廢人了,沒有人會理睬我,自然就變成這樣了。”
“難道曉梅不管你了嗎?”
“是我不用她管我了。”
“為啥呀?”
“因為她每天都在變本加厲地折磨我!”
馮天祥有些忿然道:“凱子,你說這話可是喪良心呀。曉梅那麽愛你,恨不得立即幫助你站起來,怎麽會折磨你?”
劉成凱有些理虧,思忖片刻才支吾道:“反正她每天逼我乾那些艱苦的事情就是不對。”
“唉,虧你還是一個當兵的人,難道遭受一點傷痛就把你的意志徹底消磨殆盡嗎?難道不懂不吃苦中苦,難道甜上甜嗎?就憑你的傷,如果不經過一番痛苦的過程,怎麽做到涅槃重生?”
劉成凱頓時怔住了:“馮哥,到底是誰教你說出這番話,就連‘涅槃重生’都出來了。”
“凱子,你是小看人不?我好歹也念過初中呀。”
劉成凱無心跟他調侃,只有一聲歎息:“唉,就憑我這樣,還有資格小看任何人嗎?現在叫一個人都比我強得多得多。”
馮天祥不由苦笑道:“我說凱子呀,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呀,攤上曉梅那麽好的女孩卻不懂珍惜,活生生地把人家氣跑了。”
劉成凱不由眼前一亮:“你知道曉梅在哪嗎?”
“唉,你在問我呀?我問誰去?”
“你···你真不知道曉梅的下落?”
馮天祥一聳肩膀:“我真的不知道。
” 劉成凱一副焦慮:“那你快去聯系一下馬總,也許曉梅會去找他。”
“哦,是嗎?我今天一直跟馬總在一起,沒聽他說起曉梅呀。”
劉成凱聽罷,心裡更加緊張了,想讓自己一下子竄出家門,但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廢人一個了,目前只能求助自己的街坊了。
“馮哥,算我求你了,一定幫我把曉梅找回來!”
馮天祥一副複雜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怎麽?你現在才知道離不開她了?”
“我···我是離不開她···可我更擔心她的安危呀···她如果不去那位老板家裡···再也沒有地方去了呀。”
“哦,既然你擔心她,為啥要轟她走呢?”
“我···我···唉!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也許是因為病久了就心煩氣躁吧···”
“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你以為我如果找到曉梅的話,她一定會跟我回來嗎?”
不料,劉成凱苦苦一笑:“我知道自己拖累她太多了,所以她才著急讓我立馬站起來,才會對我這樣。不過,我不怪她,隻怪我自己不爭氣···我不奢求她回家···只求她平安···”
馮天祥一看他真情流露,便再也掩飾不住了,重重地歎息一聲:“唉,你倆真是一對苦命的鴛鴦,哪怕離開一會,也是你掛念她,她放不下你。”
劉成凱頓時一愣:“你這話是啥意思?她···她有放不下我嗎?”
馮天祥一副釋然的口吻:“好了,我念你對曉梅特別擔心的份上,就不讓你著急了。其實她根本沒有離開這條胡同。”
劉成凱心頭一震:“她現在在哪?”
“她現在除了我家,還能去哪呢?唉,你覺得她會忍心離開現在的你嗎?她一直不放心你,昨晚在我家一直沒睡,甚至還在你家門口站了半宿呢,就怕你會有什麽閃失。”
劉成凱鼻子一酸,不由顫聲道:“真···真是這樣嗎?”
“不信你可以日後問他。她現在由我老媽陪著你,可她的魂兒還在你家呀,昨晚剛到我就不久,就央求我立即過來照顧你,可我當時沒聽她的,就連我的爸媽也反對。結果,她幾乎一宿沒睡。直到現在,我才不得不過來觀察你一下。”
劉成凱不解:“你們一家為啥要這樣?”
“當然是生你的氣了。你能攤上曉梅這樣的姑娘簡直就是前世修來的福氣,為啥不珍惜呢?”
劉成凱頓時流出了懊悔的淚水:“我···我是有點吃不消了···才跟她鬧矛盾的···”
馮天祥眨動一下狡黠的眼神:“凱子,關於曉梅是怎訓練你的,我們這些街坊都是看在眼裡的,也持有不同的看法。不過,你今天倒是沒有誰逼你做康復訓練,可你願意過今天的日子呢,還是繼續過被曉梅逼迫的日子?”
劉成凱不由一聲苦笑:“那還用說嗎?曉梅在的日子雖然讓我很累很苦,但能讓我活下來,可一旦離開了她,我這一天都難活呀。”
“唉,我昨晚遲遲不來其實就是讓你體會一下失去她的滋味。而你呢,也應該理解她的一片苦心。不論怎麽說,當她被你氣出來時,心裡還是放不下你。否則,就憑她現在的情況,無論到任何地方,都能過安穩日子,而不至於陪你一起吃苦呀。”
劉成凱聽他如此一說,心裡頓時一沉——是呀,人家曉梅每天過得比自己好受嗎?把家裡僅有一點的營養食物都讓給自己吃,而她卻寧願喝粥吃鹹菜。
馮天祥一看他難過得垂下了腦袋,便不忍心繼續給他‘上課’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看你把自己和這個家弄得這麽狼狽,我也不知道該怎收拾,隻好回去把曉梅叫回來了。”
劉成凱內心真可謂是五味雜陳,很想說婉拒的話,但想到自己不爭氣的身體,隻好放棄這個想法。
馮天祥在離開前不忘警告他一句:“你要吸取這個教訓,今後要對曉梅好一點。如果沒有她。就算你能認可一個整天‘虐待’你的人恐怕也找不到吧?”
劉成凱垂著頭一言不發。他直到今天才體會到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一樣,除了曉梅,沒有人在關心他的死活。
郝曉梅終於回來了,一看他把自己和整個家都弄得異常狼藉,心裡說不上是啥滋味,先是什麽也不說,立即先把裝得滿滿的便盆處理一下,隨即再收拾他的衛生。
劉成凱終於先發聲:“曉梅?”
郝曉梅正要用一條蘸水的毛巾擦拭他的髒臉,瞬間停了下來,關切地回應:“嗯,你是想上廁所嗎?”
“不是,我想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哥,不要再糾結昨天的事了,其實我也不對,以前真不該這樣對你,也許有些急功近利而不顧你的感受。”
“曉梅,你真這樣想?”
“嗯,我在馮大哥家裡一直在反省這件事,今後不會為難你了,你想怎麽舒服就怎麽來吧。”
不料,劉成凱堅定搖搖頭:“不,你沒有錯,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是我太不爭氣了,所以你今後還有繼續鞭策我才對。”
郝曉梅眨了眨大眼睛:“這是你的心裡話?”
“嗯。”
郝曉梅有些不可思議的樣子:“沒想到你的思想轉變這麽快。”
劉成凱回以一副誠懇:“我講的都是心裡話。因為我已經思考一天了。”
“哦,你是怎麽思考的,能跟我說一說嗎?”
“好的,你也看到了,你離開我還不到一天的時間裡我是怎麽活過來的,這讓我感到一絲的恐懼,如果我這輩子真要是站不起來了,那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呀。所以,我寧願多吃一點苦,也要讓自己爭取站起來!”
郝曉梅心裡一酸,立即把快要淚崩的臉埋藏在劉成凱的懷裡——
“哥···請你千萬不要這樣想···萬一你再也站不起來的話···曉梅就做你一輩子的拐杖···你就別再擔心這件事了···”
郝曉梅的這番話沒有令劉成凱感動, 反而心頭一震:“曉梅···我會不會真的站不起來了??”
郝曉梅沉默片刻,才慢慢地從他的懷裡拔出那張哭花的俏臉,並轉化成一副甜甜的笑臉:“哥,只要你能有恆心、耐心和信心進行訓練,就一定會重新站起來的!”
在以後的日子裡,劉成凱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每天都在給自己上訓練強度。在他看來,自己是一個軍人,更是一個男人,就算是受刑也要不屈服這個命運。所以,他每次一邊咬牙訓練,一邊心裡默默呐喊——我一定要站起來!
郝曉梅當看到他這樣的變化,心裡感到無比的欣慰,便不再整天鞭策他了,而是選擇了放手,她口稱自己接受了馬平川的建議,每天去電大讀書,為的是將來更好的工作。
劉成凱自然希望她有一個好的前途,於是堅定地支持了她,甚至在她不在家的時候,還能主動做一些家務、當然,他對自己的訓練從來沒有放松過。
天道酬勤!
又一個月過去了,他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已經可以脫離外界的幫助,獨自拄著拐杖走路了·······
由於可以借助拐杖行動了,他也把訓練地點轉向了野外。由於他家本來就處於市郊,走出幾裡地就有一片小樹林。他平時很喜歡那裡,於是把那片小樹林當做了自己走向新生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