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天祥心裡明白劉成凱得知她結婚是怎麽的心痛,怎麽會回來呢?可是他倆之間的誤會卻操在自己的手裡,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郝曉梅一看他遲疑未定,不由質疑道:“馮大哥,難道你不想帶我回去嗎?”
馮天祥趕緊表態:“不是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非常樂意你回去。”
郝曉梅的表情平靜下來:“那好,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他倆出了門,便搭上了一輛出租三輪車,很快就到達那條大胡同口。
郝曉梅自從收到劉成凱那一次來信,便再也沒有回來過。不過,她雖然錯過了這裡的冬天,但此時春夏之交又讓她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節,簡直有一點物是人非的感覺。
如今劉家的門鑰匙已經掌握在馮天祥的手裡,他一言不發走在前頭,並迅速打開了房門。
郝曉梅帶著一種特殊的情感走進來,一看到裡面熟悉的景物,那種‘物是人非’的感覺愈發強烈,並且悲喜交加,摸摸這個桌面,瞧瞧那個鏡片,對這裡的一切一切都充滿了感情。
馮天祥看在眼裡,也不禁百感交集,使勁眨了眨快要模糊的雙眼。
郝曉梅用她那種親情的目光瀏覽完這幾間房裡的一切景物後,最後把目光聚焦在高懸在牆面上的劉母遺像上,望著相片上帶著慈祥微笑的中年女人,不由撲通一聲跪下來。
馮天祥一看她跪在冰硬的水泥地面上,趕緊心態地過來攙扶,但被郝曉梅奮力甩開了。
她的目光虔誠地凝視那副照片,激動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娘!”您不僅是我哥的親娘,也是我的娘。雖然咱們娘倆沒緣見面,但我來到這個家後,每天都可以面對您,從您眉宇間的親和微笑···就感覺您的眼神已經認可我了···我早把自己這個家的一分子···曉梅從小就缺少親情的眷顧···好想就這樣陪伴您一輩子···可是···事與願違···我注定跟您···跟我哥···跟這個家無緣呀···娘呀···我多麽渴望在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裡有我哥的陪伴與祝福···可是···我的命苦呀···就連這一點的奢望都無法達到···娘···曉梅心裡實在放不下我哥···求您告訴曉梅該怎麽辦···”
馮天祥一看她一旦跪下來,就在劉母遺像前鼻涕一把淚一把沒完沒了了,但她的話句句都直戳他的心窩。當他凝視劉母遺像時,劉母那副眼神也凝視著他,眼神裡似乎夾帶著一絲的責怪,這讓他渾身感到一絲的戰栗。他其實是劉母看著長大的,小時候還經常來劉家玩,也被劉母照顧過,一副愧疚的心理油然而生——
他突然感覺如果這時再不讓曉梅知道凱子曾經給她來過信,那無論對於雙方來說,都是一種無比的殘酷。他思忖一下,立即轉身跑出去——
郝曉梅帶著對劉成凱的無比思念在劉母遺像前一發不可收拾,當馮天祥從家裡取出一封信再次跑進劉家時,郝曉梅還沒有哭訴完。
他不由分說,一把拉起她的一隻胳膊:“曉梅,快看一看凱子的來信吧。”
郝曉梅渾身就像觸電一樣從堅硬的地面彈起來,再猛一轉頭:“真的嗎?”
“你看!”
郝曉梅迫不及待地奪過信,一看是拆封的,頓時一皺眉頭:“這是怎麽回事?”
馮天祥滿臉羞愧:“是我乾的。”
郝曉梅頓時醒悟了,頓時瞪大了眼睛:“你···竟敢私扣我的信?!”
“曉梅···我是有苦衷的···”
郝曉梅顧不上聽他的辯解,
趕緊抽出信紙觀看。 當她把信中內容仔細閱讀完畢,也恰如遭受晴天霹靂,渾身頓時顫抖一下。
“曉梅···你要珍重自己呀。”
馮天祥想伸手攙扶,但又膽怯地縮回來,滿臉充滿了懺悔之情。
郝曉梅勉強克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雙手緊緊捧著那封信一遍又一遍閱讀著,就像是中了魔似的,而且又噴發之勢。
馮天祥看這眼裡,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傻事,那副懊悔之情溢於言表,要麽是因為私壓這封信,要麽是在這個節骨眼把這封信拿出來。
“曉梅···都是我不好,你不要這個樣子了···”
郝曉梅並沒有失去理智,雖然從這封信上看不出劉成凱有澄清沒有女朋友的隻字片語,但卻難掩對方對她的掛念和深愛之情。可她卻渾然不知,而是把自己要結婚的殘酷事實寫給人家,居然還幻想人家能祝福自己,這真是太荒唐了。如今,追悔莫及的她只能幽怨的矛頭指向眼前隱瞞真相的男人。
“馮大哥···虧我以前那麽信任你···可你卻做了一件令我遺憾一生的事···你···你太過分了···”
馮天祥雙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她的跟前:“曉梅···你要打要罵就衝我來吧···千萬不要氣壞了身子呀。”
馮天祥眼看她氣得渾身顫抖並搖搖欲墜,有心攙扶卻不敢,隻好跪下來哀求。
然而,郝曉梅畢竟不是一個粗魯的女孩,與生俱來的善良決不會以暴力的方式來平息內心的憤怒。
她勉強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緒,伸手一指他的腦門:“說···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馮天祥事到如今,隻好實話實說:“這是馬總讓我乾的···”
“平川?”
聰明的郝曉梅頓時意識到了馬平川為了阻止自己與劉大哥的感情互動而采取一切手段,身體頓時向後一閃:“平川···他太過分了!”
馮天祥趕緊辯解:“馬總其實是為你好呀,眼看凱子的信讓你傷心了,才吩咐我這樣做的···就是怕他的信再刺激到你。”
郝曉梅鼻孔一聲冷笑,把信往馮天祥跟前一伸:“你看這個的內容會讓我傷心嗎?”
“可是···馬總給我下了死命令了,一旦發現凱子的來信,就必須隱瞞你,並交給他處理。”
“這封信已經來很久了,你交給他了嗎?”
“唉,我如果交給他了,就還會再到我的手裡嗎?我是太為難了!”
“你這是圖啥?”
“曉梅,當我收到這封信時,想到馬總的交待,覺得很是蹊蹺,感覺馬總恐怕不是像他說的那樣怕凱子的信再刺激到你,於是偷摸拆開了這封信,結果卻是這樣的內容,再結合他之前的緊張,便預感到他可能扣押過凱子以前寫給你的信。我不忍心你一直蒙在鼓裡,可又不敢把信交給你。如果那樣我就是對不起他。所以我才像保存一個定時炸彈一樣包存這封信···”
“既然你怕得罪平川,卻為啥現在把信拿出來?”
“曉梅,當我看到你跪在劉大娘遺像前的表白,深知你內心的遺憾···我是不忍心再欺騙你了···這才···”
郝曉梅此時的內心的痛已經積累到一定的極限,終於噴發出來,掩面大哭——
馮天祥一看她終於發泄出來了,內心反倒一松,趕緊站了起來,伸手扳住她顫抖的肩膀。
“曉梅,請你要理解凱子不能回來,也千萬不要怪罪馬總,人家這樣做的目的都是源自對你的愛呀。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請你千萬不要衝動呀。”
郝曉梅似乎被點醒了:“明天···明天···”
她突然止住了悲傷,揮袖一擦臉頰,拚命往門外跑去——
馮天祥先是一愣,隨即緊跟她的步伐追出去——
馮天祥畢竟是一個強壯的男人,很快超越郝曉梅並把她緊緊堵住:“曉梅,請不要找馬總算帳。他是誠心誠意地愛你呀。”
郝曉梅伸手一推橫在前面的這堵‘肉牆’:“你快躲開,我要去郵局。”
“你要給凱子寫信嗎?現在來不及了。”
郝曉梅又濕潤了雙眼:“我知道來不及了···所以要發電報給他···如果沒有他的祝福···我寧願取消婚禮!”
馮天祥心頭一震,不得不為她閃開一條路,但又不放心她,於是緊緊跟在她的身後。
郝曉梅一路氣喘籲籲跑到郵局,此時還不到中午,她辦好手續後,立即在電報紙上寫下了一行字——哥,妹的心還為你敞開一扇門,假如你要妹取消婚禮,妹一定照辦。否則,妹需要哥的祝福。如果接不到哥的祝福,就決不嫁人。期盼你立即回復。
營業員接過來一看電報的內容,不要驚訝地打量起郝曉梅。
郝曉梅因為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心態也平複下來,平靜地交待對方:“我要加急電報,越快越好。”
營業員隻好照辦。
馮天祥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不由暗想,電報就算再快,又如何做到當天就能收到回復的?明天的婚禮該怎麽辦?
他的心裡暗暗叫苦。
郝曉梅付完款,心裡頓時松口氣,情緒也很平靜地往回走。
馮天祥一看她是被胡同方向走的,不由詢問:“曉梅,難道你不回竇家嗎?”
郝曉梅搖搖頭:“不,我要回家等劉大哥的回電。”
“唉,可你明天就出嫁了呀,已經來不及等到電報了。”
“那我不管。假如我收不到電報,就決不出嫁。”
“你是在懲罰馬總嗎?”
“談不上,我是在懲罰我自己。誰讓我錯過他這樣重要一封信?如果沒有他的態度,我決不嫁人!”
“可你還是在怨我和馬總。求你不要這樣殘忍好不好?”
郝曉梅鼻子一酸:“馮大哥···我無論對誰,都不想做出殘忍的事情來,可我只能這樣做,因為我更不情願對劉大哥做出殘忍的事情來!”
馮天祥在這一路上是百般勸說,但都無濟於事,郝曉梅已經鐵心要在劉家等電報了。
等回到了劉家已經到了中午,郝曉梅難掩內心的焦慮,根本沒有做飯的意思,只是給自己燒點水, 再靜等想象中的電報。
馮天祥已經是無計可施,擔心竇純燕在家裡會等急了,隻好出去打一輛人力三輪車奔向了竇家。
再說竇純燕又購置了一些嫁妝回來,一看郝曉梅不在家,便猜到她可能被馮天祥陪著出去散心了,便沒有多想,休息一會看她還沒有來,便開始做午飯了。
等到她的兒子回來了,郝曉梅還沒有到家。她心裡這才犯起了嘀咕,畢竟郝曉梅這幾天心情不定,擔心會節外生枝。
輝輝也很好奇:“媽媽,曉梅阿姨呢?”
“哦,她最近心情有些鬱悶,由馮叔叔陪著出去散心了。”
“她不是明天就做新娘了嗎?怎會不開心呢?”
“你還小,根本不懂女人要出嫁時的心情。”
輝輝眨了眨眼,又好奇道:“為什麽是馮叔叔陪著她?馬叔叔呢?”
“馬叔叔明天就做新郎官了,還有許多大事要辦,哪有時間陪曉梅阿姨呀?”
輝輝一想也是,不禁興奮道:“明天的婚禮肯定很熱鬧。我可以好好看一看曉梅阿姨當新娘的樣子了。”
“那好,你快吃飯,下午放學要早點回家,幫我招待一下客人。”
“哦,咱們家要來客人嗎?”
“是呀,曉梅阿姨明早要在咱家出嫁了,這裡作為她的娘家肯定會有客人陪著著。等到傍晚下班了,公司和廠裡的那些同事們都會來家裡的。”
“哦,那好吧。”輝輝於是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就在這個時刻,馮天祥上氣不接下氣地敲響了她家的樓門——